“教授!你又在发呆装深沉,跟个便秘的蛤蟆似的。过来搭把手!”
一声咋呼把我从回忆里薅了出来。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向船头。
一个精瘦的年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跨栏背心,正费劲地摆弄一台比饭盒略大的71型短波电台。
他叫耗子,真名郝志军,以前是兰州军区的工兵,退伍后一身本事没处使,就跟着我们下了水。
这家伙三句话不离“当量”和“频率”,动手前永远先算安全距离,口头禅是:“别慌,药量够,炸得刚刚好。”
“你那破玩意儿到底行不行?”我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我这叫思考,思考人类的命运和历史的进程。你那电台满耳朵的杂音,连个屁都听不到。”
“你懂个锤子!”耗子急了,把电台往腰后一挂,小心地护着,像护着亲儿子,“这叫专业!我跟你说,这次绝对能找到点位!”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我把目光投向船尾。
那里蹲着一个男人,像一尊沉默的石头。他正在用一把小刀,不紧不慢地削着一根竹竿。他叫水生,本地人,祖上十八代都是在三峡里放排的船工。
水生是这条江的活地图。哪儿有暗礁,哪儿有漩涡,哪个沱湾的水流子最邪乎,他闭着眼睛都摸得清。
他从不主动说话,一天到晚你能从他嘴里听到的字,凑不够一盘花生米。你问他一句,他要么点点头,要么摇摇头,心情好了给你一个“嗯”字,就算是给足了面子。
我们仨,一个欠了巨债跑路的前教授,一个沉默寡言的本地船工,再加上一个成天做白日梦的退伍兵,就这么组成了一个草台班子。
表面上是响应国家号召,为三峡工程做前期勘测,背地里,我们有个更响亮的名号——“河底捞”。
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给我们起的,朗朗上口,还他妈带点黑色幽默。
算了,不想了,债主还等着我还钱。
开船!
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信。
但没关系,很快,你就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