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港码头那片浑浊的、充满了生命力与腐败气息的漩涡里抽身而出,坐进那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里时,陆远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深潜中浮出水面。
车窗缓缓升起,将码头的喧嚣与咸腥隔绝在外。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平稳的低鸣。
他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角色卡的效果正在缓缓褪去。那种属于街头的、带着一丝疲惫与油滑的本能正在消退,取而代代之的,是属于市委书记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刚才在巷子里穿行、与地痞流氓周旋的画面,与脑海中省委常委会的场景交叠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官场是舞台,江湖也是舞台。只是一个衣冠楚楚,一个血迹斑斑。
他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
“海龙王”。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下无声地滚动,带着一股压迫感。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黑帮头子,也不是什么占地为王的恶霸。
一个能让整片海域的渔民都谈之色变,能让最底层的小混混都奉若神明,能拥有军事级别反侦察船只的神秘人物,他的能量,已经渗透到了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里。
这已经不是一个治安问题。
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一个足以动摇星海市稳定根基的毒瘤。
陆远很清楚,常规的打击手段,对付这种级别的对手,无异于用渔网去捞一根针。你闹出的动静越大,他藏得就越深。更何况,这样一张严密的大网背后,是否牵连着某些不该牵连的人?
想到这里,他拿起车内的保密电话,拨给了秘书小王。
“小王,你现在分别通知市公安局陈局长、市国安局的刘局长,还有海关的李关长。让他们晚上十点,各自从不同的通道,到我办公室来。记住,不要通过任何书面或电子方式留痕,让他们亲自过来,就说我找他们谈点事情。”
“好的,书记。”电话那头的小王没有问任何原因。
陆远挂断电话,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星海市装点得如同一座流光溢彩的梦幻之城。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
晚上十点整。
市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星海市璀璨的夜景。办公室内,却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将三道被拉长的影子投在墙上,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公安局长陈局长、国安局长刘振,以及海关关长李建国,三人分坐在沙发上,彼此之间没有交流,只是沉默地喝着茶。他们都是执掌一方强力部门的实权人物,能让他们在同一时间被秘密召集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陈局长是个老公安,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此刻眉头紧锁,显然已经从那份“幽灵船”的报告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国安局的刘振则显得文质彬彬,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锐利。他的职责让他对任何“异常”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海关的李建国是个精瘦的汉子,常年在港口工作,皮肤黝黑,他的表情最为直接,写满了忧虑。一艘无法追踪的船,对于他这个守国门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噩梦。
陆远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亲自为三人的茶杯续上水。
“三位,这么晚把大家请来,是因为一件非常棘手,也可能非常危险的事情。”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他将白天在东港码头的见闻,隐去了自己的角色,只说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绝密情报,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从“幽灵船”的传说,到“海龙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绝对权威和神秘感。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海龙王’……”陈局长最先开口,声音低沉,“这个名字,我们公安系统早有耳闻。但它更像一个传说,一个符号。我们多次组织对东港码头的扫黑行动,抓了不少所谓的大哥、头目,但最后发现,他们都只是这个体系里的小角色。真正的核心,我们从来没有触碰到过。水太深了。”
国安局的刘振推了推眼镜,接话道:“书记,如果情报属实,那艘船具备反热成像侦察的能力,这就不是普通的走私犯罪了。这种技术,在国际上都属于受管制的军用或准军用技术。一个地方性的犯罪团伙,是怎么搞到这种东西的?他们用它来运什么?这背后,有没有境外势力的影子?”
刘振的两个问题,像两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海关的李建国脸色更加难看:“如果真有这么个组织,利用这种船只,我们的海关监管体系,就等于是被撕开了一个看不见的口子。什么东西都可能从这个口子流进流出,后果不堪设想。”
三位局长,从各自专业的角度,迅速拼凑出了这个“海龙王”犯罪网络的可怕轮廓。它不仅是一个黑社会组织,更是一个拥有高科技手段、触角可能延伸至境外、严重威胁国家安全的毒瘤。
陆远看着他们凝重的表情,知道时机到了。
“所以,我今晚请三位来,就是要整合我们星海市最精锐的力量,成立一个专案组,来对付这个‘海龙王’。”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