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成甚至能想象出陆远拿着录音笔，站在孙德海面前，一脸“忠诚又为难”地请示时，孙德海脸上那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想到这里，魏建成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很轻，却让一旁侍立的秘书小张感到一丝寒意。他跟了书记这么多年，知道书记只有在看透了一场精彩的博弈，或是对某个人、某件事做出最终评判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弄巧成拙啊……”魏建成低声自语，将报告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对孙德海的评价，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一个领导干部，有私心不可怕，谁都有亲疏远近。但最忌讳的，是想占便宜又不敢担责，想耍手段又没有驾驭手段的能力。
孙德海此举，看似聪明，实则暴露了他格局狭小、担当不足的致命弱点。他想把陆远当枪使，却被这杆枪顶住了脑门，最后还不得不亲手为这杆枪擦拭保养，涂上功勋的油彩。
可悲，又可笑。
相比之下，陆远这个年轻人，倒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冲劲，这不难得。难得的是，这头“牛犊”不仅有尖锐的犄角，更有冷静的头脑。他懂得在什么时候低头，什么时候亮剑。他清楚地知道，官场的规则是什么，又该如何利用规则，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份捅破天的调研报告，是他的“剑”，锋芒毕露。
而这份滴水不漏的总结报告，是他的“鞘”，藏锋守拙。
能放能收，知进退，懂取舍。
“是个好苗子。”魏建成在心里下了定论。
他拿起桌上的红机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他没有打给孙德海，也没有打给陆远。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才是最高明的敲打。
他转而对秘书小张吩咐道：“小张，这份报告，复印一份，送到组织部老周（组织部长）那里去。”
小张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书记的意图。这不仅仅是备案，这是在给组织部的主要领导“划重点”。陆远这个名字，从今天起，正式进入了市委核心领导的视野。
“另外，”魏建成顿了顿，补充道，“通知一下区县工作处，让他们关注一下东林区后续的旧城改造工作，特别是他们的表彰大会。这种弘扬正气，凝聚人心的好事，我们市里要给予肯定和支持嘛。”
“好的，书记。”小张恭敬地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魏建成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慢慢喝了一口。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报告上，眼神里充满了玩味。
他知道，孙德海召开这个表彰大会，无非是想找回点面子，在自己的主场，重新定义一下“功劳”的归属。
可他更想知道，陆远这个“最佳男主角”，在孙德海搭好的这个舞台上，又会演出一出怎样精彩的戏码？
是顺着孙德海的剧本，当一个“谦虚懂事”的先进代表？
还是……会给所有人，再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魏建成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三天后，东林区礼堂里那暗流涌动的灯光。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