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副主任,那个曾经满腹牢骚的“督查组长”,现在见了陆远,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每天早上,他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到办公室,把陆远办公室的茶泡好,把当天的报纸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甚至连窗台那盆绿萝的叶子都擦得油光发亮。
他那个“行政效率督查小组”也不再到处惹是生非,而是变成了陆远的“情报收集小组”。财政局的报销流程慢了,李卫会第一时间向陆远汇报,并附上自己的分析:“主任,我估摸着是周县长那边卡着某个款项,财政局长不敢乱批。”国土局的窗口态度差了,李卫也会悄悄递上纸条:“主任,听说窗口那个小王是城建局马局长的小姨子,马局长最近跟周县长走得很近。”
陆远对李卫的转变心知肚明,他既不点破,也不拒绝。一条会摇尾巴,还能出去叼点东西回来的狗,用起来总比一头只会抱怨的驴要顺手。
而钱国栋那只老狐狸,则看得更远。他依旧每天陪着老干部们钓鱼喝茶,但那些退休的老领导们,却开始频繁地给高建功打电话,言语间都是对陆远的夸赞:“建功啊,你那个办公室新来的陆主任,不错!年轻人,懂礼貌,尊重老同志,还帮我解决了医疗本的老问题,是个人才!”
高建功每次都笑着应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都是陆远那小子,通过钱国栋这条线,在帮他巩固后院。
真正的变化,体现在县委大院的权力生态上。
这天下午,财政局的孙局长抱着一份紧急的拨款申请,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县委大楼。他没有去县委办,而是直接敲响了高建功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是陆远。
“陆主任啊,”孙局长抹了把汗,陪着笑脸,“我找高书记,有个紧急的款子需要他签字。”
“书记正在跟市里的领导通电话。”陆远微笑着,身体却像一堵墙,纹丝不动地挡在门口,“孙局长,什么事这么急?要不您先把材料放我这里,等书记一有空,我第一时间给他送进去。”
“哎呀,这个……是省里拨下来的防汛专项资金,必须今天就下到乡镇,等不得啊!”孙局长急得直跺脚。
陆远接过文件,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在文件上一个不起眼的数字下,轻轻画了一个圈。
“孙局长,这份文件我先收下。不过我多句嘴,咱们县财政的备用金账户上,应该还有八十多万。按照去年的应急预案,这笔钱完全可以先行垫付,没必要非等书记签字。您现在回去办,一个小时内,钱就能到账。何必非要在这里干等着,耽误了防汛的大事呢?”
孙局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看着陆远,像是见了鬼一样。
县财政备用金的数额,这是财政局最核心的机密之一,除了他和高书记、周县长,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个陆远,他怎么会……
陆远依旧保持着微笑:“孙局长,您说呢?”
“是是是,陆主任说的是!”孙局长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办公室主任了。他连忙点头哈腰,“我这就回去办!我糊涂了,多谢陆主任指点!”
孙局长几乎是落荒而逃。
办公室里间,高建功放下了早已挂断的电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件事,像风一样,在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委县政府。
从此以后,所有局委办的一把手都学乖了。有事,先找陆主任。陆主任点头了,事情就成了一半。陆主任要是皱了皱眉,那这事,基本就黄了。
渐渐地,一个称呼,开始在私底下流传开来。
“二号首长。”
这个称呼,既带着敬畏,也带着一丝嫉妒。它意味着,在安河县的权力版图上,陆远这个名字,已经紧紧地排在了高建功之后,甚至越过了县长周海山,成为了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县政府,县长办公室。
周海山面无表情地听着心腹的汇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现在子在养啊!”心腹愤愤不平。
“太子?”周海山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不配。”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对面那栋戒备森严的县委大楼。
“他不是太子,他是一把刀。一把高建功藏在袖子里的,最锋利的刀。”周海山的眼神变得阴鸷,“对付刀,不能硬碰硬。你得找到他的破绽,让他自己断掉。”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去,帮我约个人。省报内参部的,一个姓黄的编辑。”
而在县委办,陆远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之中。高建功几乎将所有需要批阅的文件都交给了他,这让他得以用一种上帝视角,审视着整个安河县的运转。
他看到了基层的困境,看到了政策的梗阻,也看到了许多被华丽报告掩盖下的真实问题。
这天深夜,他在整理一份关于全县教育资源情况的报告时,被其中一个数据深深刺痛了——全县尚有三所山区小学,至今没有通网,孩子们连一堂真正的电脑课都没上过。
而另一份文件里,却是某单位申请数十万资金,更换一批“性能落后”的高配电脑。
两份文件,并排放在一起,显得无比讽刺。
陆远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一种强烈的表达欲,在他心中涌动。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仅仅当一个修修补补的“管家”了。
或许,是时候,换一种方式,让一些声音,被更高层的人听到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沓崭新的稿纸,拧开了笔帽。
一个全新的剧本,正在他脑中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