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胆大包天,心思缜密到令人恐惧的布局者。
他从档案室的尘埃里,挖出了一颗足以引爆安河官场的炸弹。但他知道自己端不住这颗炸弹,于是,他选择了他王正国,来当这个“拆弹专家”,或者说,是“引爆者”。
他没有选择最愚蠢的匿名举报,那会被轻易地压下去。
他也没有选择更愚蠢的当面陈情,那会让他自己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选择了一种近乎艺术的、滴水不漏的方式。
他先是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学者”人设,并让这个“人设”通过县委办主任的口,提前备案。
然后,他精准地掌握了自己的行踪和习惯,制造了一场完美的“偶遇”。
在“偶遇”中,他用最真诚的表演,讲述了一个最引人遐想的故事。
最后,在表演的最高潮,他用一个“不小心”的动作,将所有线索的核心——这张写着档案索引号的“藏宝图”,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整个过程,他没有提一个“贪”字,没有说一句“冤”字,更没有请求自己去查任何事。
他只是一个在研究历史时,发现了“有趣”故事,并急于向敬仰的前辈分享的年轻人。
就算事后有人追查,他也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只是和王书记聊了聊历史,那张纸条?可能是我做研究时随手记的笔记,什么时候掉的,我完全不知道啊。”
这个剧本,堪称完美。
王正国甚至感到了一丝寒意。这不仅仅是聪明,这是一种对人性和体制规则洞悉到了极致的可怕天赋。他想起了县委书记上次对陆远的评价,说他是个能干事、也干净的年轻干部。
现在看来,那位县委书记,恐怕也只看到了冰山的一角。
这个年轻人,不是潜龙,他是一柄藏在鞘里的利剑,不出则已,一出鞘,便要见血封喉。
饭菜已经有些凉了,王正国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这张便签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揣在他的口袋里,烫得他心头发慌。
查,还是不查?
查,就意味着要直面那个已经退休多年,但在安河市乃至省里都依旧门生故旧遍地的方振邦。那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冒然触碰,会引发何等的震动,谁也无法预料。刘振华只是网上的一个小角色,他背后那位,才是真正的大鱼。
不查,将这张纸条扔进碎纸机,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王正国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仿佛又看到了档案里描述的那个坚持真理,最后却郁郁而终的石长青。他仿佛听到了三十年的冤屈,在那些发黄的卷宗里无声地呐喊。
他王正国,是市委常委,是市纪委书记!
他这柄剑,不就是为了斩断这些不公,荡涤这些沉冤而存在的吗?
如果连他都畏惧退缩,那d和人民,还要他这把剑何用?
那个年轻人,把这颗炸弹交给他,不仅仅是一种政治投机,更是一种信任。他相信自己,会揭开这个盖子。
想到这里,王正国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神中的犹豫和挣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他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起身,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
他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去那条梧桐道上散步。
他径直走出了食堂,穿过院子,回到了市纪委那栋气氛森严的办公楼里。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位于顶楼的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他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而是站着沉思了许久。他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这件事的每一个环节,评估着所有可能的风险和阻力。
这件事,绝不能大张旗鼓地查。
必须秘密进行,在拿到铁证之前,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刘振华和他背后的那张网。
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守口如瓶,且业务能力极强的执行者。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按下了几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没有半句寒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张,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