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钱立功。
“它只是被埋在了灰烬的最深处。埋得太久了，冷了，暗了，但只要有一丝风，一点氧气，它就能重新烧起来。烧得比三十年前，更旺，更烈。”
“你闭嘴！”钱立功像是被刺痛了，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为什么要闭嘴？”苏晨反问，语气陡然变得犀利，“是怕那点火星，真的燎原吗？还是怕自己这身骨头，已经扛不起那滔天的热浪了？”
“有些事，如果当年是错的，就不该让它被遗忘一辈子。有些真相，沉寂了三十年，一旦重见天日，那就不再是新闻，而是足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历史！”
“你一个市府办的小科员，你懂什么历史！你懂什么命运！”钱立功的情绪再次失控，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凄厉，“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那道A级的“封口”言灵，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说出那个关键的名字，那件关键的事。
【警告！“封口”言灵反噬加剧！】
苏晨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最后的力量，灌注到了自己的话语里。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真正的记者，宁可被火烧死，也不愿在灰烬里苟活。”
“钱立（立）功（功）！你的名字，是建功立业的立功！不是立在墓碑上的立！它不该被埋在这油墨和灰尘里！”
【叮！】
【特殊言灵“希望之火”构建成功！】
【效果：引燃目标内心深处被压抑的“不甘”与“斗志”，使其与宿主提供的“希望”气运产生共鸣，暂时性削弱“封口”“怀才不遇”等负面咒缚效果。】
【正在施放……】
苏晨的话音落下，他看到，一股微弱但极其纯净的金色气运，从自己身上分离出来，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火种，飘向钱立功。
那火种，轻盈地落入钱立功头顶那片翻滚的、浓稠的灰色气运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那片灰色气运只是猛地一滞，仿佛时间静止了一秒。
然后，就在那片死寂的灰色中央，一星点，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倔强的金色光芒，亮了起来。
就像在万年冻土之下，一颗种子，颤抖着，顶开了第一丝缝隙。
钱立功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脸上的痛苦神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久的、死一般的沉寂。他不再看苏晨，也不再看地上的污渍，只是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被油墨、被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黑色，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的皮。
他看着这双手，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他想从这双手上，找回三十年前，那个能写出滚烫文字，能扛起沉重相机的自己。
苏晨知道，自己该走了。
种子已经种下，再施肥，反而会把它淹死。
他将那一百块钱，轻轻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拉开了那扇发出“嘎吱”声的破门。
“名片，明天我来取。”
他没有回头，迈步走入柳巷胡同昏黄的夜色里。
在他身后，小小的文印店里，钱立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他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双手在自己那件满是油污的背心上，用力地擦了擦。
然后，他走到墙角，拨开最上面的废纸箱，从那堆积满灰尘的旧书中，抽出了一本封面已经磨损卷边的——
《新闻采访与写作》。
他用袖子，仔仔细细地，将封面上的灰尘，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就像在擦拭一件，尘封了三十年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