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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神使圣殿
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
唯有中央悬浮的、由纯粹黑暗神力构筑的王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死亡神使端坐其上,身影模糊,如同宇宙深渊的化身。
冰冷的意念在王座前凝聚成形,无声地汇报道:“目标已确认清除。”
神近耀单膝跪在冰冷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地板上。
面具覆盖着他的脸庞,看不出丝毫表情。
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沙哑,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报告书。
“嗯。”神使的声音直接在神近耀的意识深处响起,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做得很好。混乱的变量已被排除......去凹凸大赛吧......驱除一切诅咒。”
“是。”
神近耀简洁地回应,起身,动作精准如同尺量。
转身,离开。步伐稳定,没有丝毫迟疑。
唯有在他冰冷的意识深处一点无法理解的“异常色彩”顽固地存在着——
那是贯穿天地、混乱又神圣的“创世色谱”残留的视觉噪音。
它无声地干扰着绝对冰冷的灰阶世界,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强行压下它,如同压下系统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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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呵。”
派厄斯站在那道由他自己长矛轰出的、边缘流淌着熔岩暗红的巨大沟壑旁。
赤红的短发在荒原永不停歇的风中拂动。
他赤红的眼瞳扫过脚下沙地——那里,静静躺着一小片被风沙半掩的、染着早已干涸发黑血迹的破碎衣角。
是你当日被神近耀匕首划破时留下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嗤……”一声轻蔑的嗤笑从他唇间溢出。
他弯腰,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如同拈起一片垃圾般,随意地捻起了那片染血的破碎布片。
指腹在干涸的血迹上摩挲了一下,赤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玩味。
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这场“闹剧”彻底终结的厌烦,以及对神使走狗那死板效率的一丝不屑。
至于蝼蚁的死?
不过是荒原上又多了具枯骨,连让他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他指间腾起一缕细微却暴戾的红色元力,瞬间将那布片焚成虚无的青烟。
最后烦躁地扫视了一圈这片令他毫无收获的“神陨之土”,身影化作一道暴戾的红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铅灰色的天穹尽头,只留下被劲风卷起的沙尘打着旋儿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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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尸体”被遗弃在矿洞废墟前。
白日的燥热还未散尽。夜风带着深秋最后的寒意,宣告了温暖的终结。
萤火部落的幸存者们,在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中,甚至不敢上前收敛。
库克大叔重伤昏迷,玛莎带着仅存的几个孩子,在下一个黎明到来前,就仓惶地收拾起简陋的家当,开始了又一次绝望的迁徙。
褴褛的队伍,如被风压折的枯草,贴着地面爬行。
褴褛的衣角,蹭过你身下尚带余温却迅速冰冷粘稠的暗红血泊,留下几道污浊的拖痕,无人停顿,无人侧目。
呜咽的风沙卷过,揉搓着血迹,将它风干、板结,与灰褐的泥土混为一色。
日升月落,时间在荒原的尺度上失去了意义。
铅灰色的苍穹下,秃鹫是恒久的黑色句点,凝固在嶙峋的怪石顶端,冰冷的眼珠是唯一的见证。
几匹野狼来过,嗅探,低嚎,用贪婪的绿光丈量着距离,却在某种无形的屏障下,最终悻悻退入更深的暮色。
风沙是唯一的访客,日复一日,将轮廓打磨得更加模糊,在衣物上堆积起厚厚的尘灰,让那具曾属于生命的形态,渐渐沦为荒原景观中一块不起眼的、沉默的凸起。
寒霜在每个夜晚降临,将它镀上一层脆弱的,死寂的银白,又在白昼的吝啬暖意中悄然褪去。
直到——
荒原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
起初是稀疏的、试探性的冰晶,在呼啸的北风中打着旋,如同诸神撒下的盐粒。
渐渐地,雪势转浓,万千洁白的绒羽自铅灰色的,无限高远的穹顶倾泻而下。
雪花填平了最后的凹陷,将所有关于挣扎与痛苦的暗色痕迹,统统纳入它绝对平等的怀抱之下。
荒原,用它刚刚织就的纯白裹尸布,为又一个倒下的灵魂,举行了一场最后的葬礼。
视野所及,唯余一片浩渺的、吞噬万物的白,一直延伸到世界冰冷的尽头。
……
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几场淅淅沥沥、带着生机的春雨落下。
被冰雪覆盖的躯体,在雨水的浸润下,显露出惨白的轮廓。
嫩绿的、顽强的野草,从冰冷骸骨的缝隙间,从空洞的眼眶里,悄然钻出,舒展着柔韧的叶片,缠绕上森森白骨。
细小的、不知名的野花,在春雨的滋润下,怯生生地在头骨的眼窝里、在肋骨的缝隙间,绽开了星星点点的、柔弱的色彩。
死亡与生机,在这不朽荒原上,以一种残酷而静默的方式,交织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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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星系边缘,羚角号。
雷狮站在那里,指节抵在碎裂的操作面板上,血珠顺着合金裂缝渗进电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卡米尔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沉默了一秒。
“信号源已被损毁。”
“坐标点被未知能量场覆盖。”
“无法追踪。”
每一个字都像刀,缓慢地、精准地剜进雷狮的神经。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呵。”
指节猛地收紧,金属面板在他掌心扭曲变形,电光炸裂,映亮他眼底那片近乎癫狂的暗色。
——你怎么敢?
怎么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消失?
怎么敢……让他像个可悲的疯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搜寻那些早已断联的信号?
……明明当初先离开的人是他。
记忆像毒蛇般缠绕上来——
雷王星的夜风里,你站在高塔上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他嗤笑,转身,背影决绝。
至此——你的影子像烙印,烧穿了他往后每一个梦境。
而现在,你彻底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痕迹,就像他当年对你做的一样。
……报复吗?
雷狮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继续找。”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像某种濒死野兽的喘息。
卡米尔抬眼,看见他大哥嘴角勾着笑,眼里却一片暴戾的空白。
——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撕咬着自己的枷锁,却连痛都不敢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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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域边缘未知星球,破败创世神圣殿。
血色的残阳穿透碎裂的彩窗,将斑驳的光影切割在腐朽的圣殿地板上。
尘埃在光中浮沉,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安迷修跪在倾塌的神像前。
那曾经庄严的创世神面容早已龟裂,半边头颅坍塌成碎石,仅剩的一只石眼空洞地凝视着虚空,仿佛在质问某个早已消逝的答案。
他的断剑横陈膝前,剑身黯淡,再无圣光流淌。
——就像他的信仰。
染血的布帛擦过冰冷的刃,一遍,又一遍。
碎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却照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瞳。曾如晨星般坚定的眸,此刻只剩一片寂静的荒芜。
布帛摩擦金属的沙响在死寂中回荡。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某种固执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