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太多黑暗与背叛,却未曾想过在这熵海星最肮脏的角落深处,会藏着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感情。
这与他认知中“西尔维亚因情伤暂停活动”的官方说辞,形成了天崩地裂的反差。
你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了。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影像中流淌出的、几乎要灼伤眼睛的纯粹情感。
雷光花胸针冰冷的轮廓紧贴着胸口,与这无声的温暖形成冰冷的对比。
你想起希尔转身望向深渊大海时那沉重的背影和深蓝眼眸里藏不住的锐利——那不是偶像的光芒,是背负着至亲血仇的孤狼。
“艾琳......”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破碎得像风中残烛的声音,在你们身后响起。
你和安迷修猛地转身。
在通往那条狭窄维修甬道的阴影边缘,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正是影像中的那个橙发兽人女孩。
但她此刻的样子,与影像中判若两人。
蓬松柔软的橙红色短发失去了光泽,像枯草般黯淡地贴在苍白瘦削的脸颊旁。
那双在影像中总是弯成月牙、盛满爱意的棕色眼眸,此刻深陷在眼窝里,空洞、麻木,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抽走了。
原本带着健康红晕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毫无生气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过于宽大、沾满污垢和不明暗色污渍的工装外套,几乎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淹没。
那对曾经灵动的、毛茸茸的橙色狐狸耳朵,此刻无力地耷拉着,紧贴着头皮,沾满了灰尘和蛛网。
那条曾经蓬松柔软、会愉快摇晃的大尾巴,此刻也失去了活力,沉重地拖在身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毛发纠结板结,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块——源头正是她左腿上一道深可见骨、仍在缓慢渗血的狰狞伤口。
她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玩偶。
唯一证明她还活着的,是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空气中那束蓝光交织出的、西尔维亚温柔微笑的影像。
“西尔......”
她又嗫嚅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才有的、令人心碎的渴望。
她似乎想向前迈步,想触摸那虚幻的光影,但受伤的左腿根本无法支撑。
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安迷修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像一道棕色的风。
他并没有贸然去扶她,而是在她身侧稳稳站定,伸出一只手臂,如同最可靠的栏杆,无声地提供了一个支撑点。
他的动作带着骑士特有的分寸感,既防止她摔倒,又保持了足够的距离,避免惊吓到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灵魂。
“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与刚才战斗时的冷冽截然不同。
艾琳的身体撞在安迷修坚实的手臂上,停了下来。
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醒了一瞬,空洞的棕色瞳孔微微转动,极其茫然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安迷修,又迅速移开,目光再次贪婪而绝望地锁住空气中西尔维亚的影像,仿佛那是她溺水后唯一的浮木。
安迷修保持着支撑的姿势,蓝绿色的眼眸凝视着艾琳惨不忍睹的腿伤和她那彻底破碎的神情,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深切的悲悯和愤怒。
他见过战场的惨烈,见过恶徒的凶残,却从未见过如此深重的绝望,像一层厚厚的裹尸布,将这个瘦小的兽人女孩紧紧缠绕。
你站在几步之外,左肩的伤口在心跳加速下阵阵抽痛。
灰蓝色的虹膜片下,你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艾琳那条血肉模糊的腿伤——边缘极不规则的撕裂伤,混杂着被海水浸泡的溃烂,还有......几道清晰的、仿佛被巨大金属钳强行撕扯留下的青紫色淤痕。
这绝不是普通的坠物或野兽能造成的。
是人为。是暴力捕捉的痕迹。
你的心沉了下去。
超能研究所......他们果然还在追捕她!她不是偶然流落至此,她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像受伤的小兽般躲进了这个充满死亡记忆的巢穴!
“艾琳小姐?”
安迷修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
“我们是......西尔维亚小姐的朋友。我们在找她,也在找你。”
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可能触动她的话。
“我们看到了一些东西......关于你和西尔维亚小姐。”
他的目光示意了一下空气中仍在无声流淌的影像。
“朋友......西尔维亚......”
艾琳喃喃地重复着,干裂的嘴唇翕动,像是努力理解着这几个遥远的词汇。
她的目光终于从西尔维亚的影像上撕开了一点点,缓缓地、极其迟钝地转向安迷修的脸。
那空洞麻木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亮闪了一下,像即将熄灭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
“......她?”
艾琳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她那只没有受伤却沾满污垢的手,颤抖着抬起来一点,似乎想指向西尔维亚的影像,却又无力地垂落。
安迷修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他无比郑重地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是的。西尔维亚小姐。我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她现在在哪里?”
“她......”
艾琳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个名字仿佛带着千钧重压。
空洞麻木的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亮骤然被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恐惧所吞噬。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的枯叶。
那只勉强支撑着身体的腿抖得更加厉害,伤口处涌出更多暗红的血液,滴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不......不......不......”她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破碎而绝望,“是我......是我......”
眼泪,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终于冲破了那层麻木的屏障,从那深陷的、如同枯井般的眼眶里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要隔绝什么可怕的声音。
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抽搐着,濒临崩溃的边缘。
“艾琳小姐!”
安迷修脸色一变,想要靠近却又怕刺激到她。
你强忍着肩痛上前一步,目光越过艾琳颤抖的身体,死死盯住她因动作而微微掀开的后颈衣领下方——那里,在肮脏的皮肤上,一个硬币大小的、边缘红肿的圆形疤痕清晰可见!
疤痕的中心,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已经发黑的针孔!
控制芯片的注射痕迹!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你的头顶。
希尔委托的金属盒子、赞德警告的“污染”、安迷修追查的失踪案、超能研究所的废弃实验室、被控制的艾琳......
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这个濒临崩溃的兽人女孩后颈上那个微小的疤痕处,死死地绞缠在了一起!
研究所的手段,比想象的更加卑劣和残忍!他们不仅夺走了西尔维亚的生命,更彻底摧毁了艾琳的灵魂!
艾琳的呜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那哭声里没有解脱,只有无边无际的自责、痛苦和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要将那残破的身躯和灵魂一同揉碎。
那橙红色的、沾满血污的尾巴无力地拖在地上,像一面宣告爱情彻底死亡的破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