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草原之火
北风卷地,吹过枯黄的草根,发出呜咽般的呼哨。
往日里逐水草而居、时常因一块牧场而拔刀相向的鞑靼与瓦剌部落,此刻却汇聚在了一面巨大的狼头纛旗下。数不清的帐篷如瀚海中的沙丘,绵延至视线的尽头。
纛旗下,一座远比其他帐篷更为宏伟的汗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气氛却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凝重。
鞑靼的阿勒坦汗,一个身形如铁塔、脸上刻着两道刀疤的男人,正用一把银质的小刀,缓慢而专注地切割着面前的烤全羊。他没有用黄金的盘子,那只烤羊就放在一张粗糙的木板上。他割下的第一块最肥美的羊肉,没有放进自己嘴里,而是投入了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盆。
“敬长生天,也敬我那死在南人阴谋下的兄弟,图鲁。”他的声音低沉,仿佛积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帐内,数十名来自各个部落的首领们垂首肃立,无人言语。图鲁的死,像一记耳光,抽在每一个草原汉子的脸上。他不是死在堂堂正正的冲锋中,而是被一个叫代王的明朝藩王,用阴谋诡计,连同他麾下五百名勇士,一同埋葬在了关内。更让他们感到耻辱和恐惧的,是那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火器。
据说,那种火器喷出的火光,比冬日的闪电更迅捷,声音比天神的怒雷更响亮。它能轻易撕开三层牛皮甲,让最勇猛的骑手在百步之外跌下马背,血流干枯。
“瓦剌的绰罗斯大人,”阿勒坦终于抬起头,目光扫向左手边一位神情倨傲的贵族,“你们的使者,在我的金帐外待了三个月,劝我与你们联手。现在,我同意了。”
绰罗斯,瓦剌的太师,一个眼神阴鸷的老者,闻言嘴角微微上翘:“大汗终于想通了。南人的皇帝昏聩,朝臣只会争吵,但那个代王,是个异类。他的铁器,不仅卖给了大同的李成梁,听说,连关外的女真人,也派了商队去接触。再放任他壮大下去,我们引以为傲的骑射,恐怕就要变成孩子们逗乐的玩意儿了。”
“不错!”阿勒…坦猛地将银刀插进木板,发出“咄”的一声闷响,“南人卖给我们丝绸、茶叶,我们卖给他们牛羊、马匹,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可他,朱衡,他卖的是能要我们命的刀子!他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巨大的汗帐中回响:“他想断我们的根,我们就先要他的命!我决定,召集十万控弦之士,就在这个冬天,趁着河面结冰,南下!”
“南下!”
“南下!”
帐内群情激奋,所有首领都振臂高呼,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复仇的火焰。
绰罗斯满意地点点头,补充道:“大汗,我们不能只盯着大同。宣府,是京师的门户。我们分兵,一支由我侄子率领,猛攻宣府,使其不能救援。主力,由大汗你亲自统帅,以泰山压顶之势,踏平大同,活捉那个代王!他的工厂,他的工匠,他的财富,都将是我们的!”
“好!”阿勒坦大笑,声震穹庐,“就这么办!传我的王令,三日后,大军开拔!我要让大明的土地上,燃遍草原的怒火!”
……
与此同时,代州。
一座新建成的,被命名为“一号总装车间”的巨大厂房内,温暖如春。
数十座新式改良的高炉日夜不息,散发出的余热通过管道,被巧妙地引入了这座核心工厂。朱衡正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短打,脸上沾着几点油污,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台巨大的机器。
那是一台以水力驱动的锻压机。巨大的水轮在厂房外的水渠中缓缓转动,通过一系列复杂的齿轮和杠杆,将动力传递给一个重达千斤的巨型铁锤。
“王爷,您瞧!”一名满脸兴奋的老工匠,也是如今代州技术工匠的总把头,张师傅,高声喊道,“把烧红的铁锭放上去!”
两名膀大腰圆的徒弟,合力用铁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足有水桶粗的铁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锻压机的铁砧上。
张师傅拉下一个巨大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