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苏醒与谋划(1 / 2)

帐篷里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气息,混合着湿羊毛毯的膻味和泥土的腥气。

妮诺缓缓地睁开她那双碧蓝的眼眸,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定格在灰白色帆布帐篷顶那粗糙的纹理上。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退潮般渐渐消退,却留下了一种沉重而虚弱的感觉,仿佛她的身体被彻底掏空。

肺部依旧传来撕裂般的隐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脆弱的神经,喉咙干涩而灼痛,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这种痛苦比起昏迷前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灼烧感,已经缓和了许多。

她微微侧过头,看到一个小男孩正蜷缩在床边的草垫上,裹着一床略显破旧的毯子,睡得正沉。小男孩的脸庞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而绵长,紧锁的眉头也已舒展。

他那琥珀色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安静。他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妮诺盖在身上的毯子一角,仿佛在梦中也在寻求一丝温暖和安慰。

“一天……”妮诺心中默念。从小男孩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讲述中,她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是阿尔冯斯,伯雷亚斯家那位沉稳的管家,派人将她抬回了帐篷,并请来了营地里那位头发花白、眼神疲惫的草药师。草药师为她灌下一碗碗苦涩的药汤,才让她的高烧渐渐退去。而那个小男孩,一直守护在她身旁,未曾离去。

帐篷的帘子被轻轻掀起,一道疲惫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阿尔冯斯·伯雷亚斯。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泥污、磨损严重的深灰色管家制服,但显然已经整理过,领口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是被霜染过一般。

他的面容刚毅,线条分明,但眼下乌青浓重,眼袋松弛下垂,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下巴上的短须修剪过,却仍掩不住眉宇间刀刻般的忧虑纹路。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碗,碗里冒着热气,散发着米粥的清淡香气。

“诺艾尔小姐,”阿尔冯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涩,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恭敬,“您醒了。感觉如何?烧退了些吗?”

妮诺的碧蓝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好多了。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般,但已能勉强成句。

阿尔冯斯将木碗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木凳上。“营地条件简陋,只有些清粥。您刚退烧,需要清淡饮食。”他顿了顿,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妮诺的脸上。“您……是从哪里回来的?菲托亚领地遭遇那场灾难时……您……在何处?”

妮诺沉默了片刻。她碧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她不想过多解释迷宫、虫王、装甲人这些匪夷所思的经历,那一切太复杂,也太危险。

“外面。”她言简意赅,声音平淡无波,“很远的地方。听到消息……赶回来。”

阿尔冯斯没有追问。他显然理解妮诺的回避。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废墟上,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探究更深了些。

“保罗·格雷拉特大人……”阿尔冯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沉重的叹息,“他……来过这里。就在灾难发生后的第三天。带着诺伦小姐。”

妮诺的心脏猛地一跳!她那碧蓝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阿尔冯斯。“父亲,诺伦他们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急切和颤抖。

“保罗大人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诺伦小姐受了惊吓,却也很坚强。”阿尔冯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他们在营地待了几天。保罗大人像疯了一样,到处张贴寻人启事,打听您的消息,还有简妮丝夫人、鲁迪乌斯少爷、莉莉雅小姐、爱夏小姐,所有人的消息。”他指了指帐篷角落堆放的一些杂物,里面隐约可见几张熟悉的淡绿色纸张边缘。

“后来呢?!”妮诺追问,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牵扯到虚弱的肺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强行压下。

“后来……”阿尔冯斯的眼神黯淡下去,“保罗大人似乎得到了什么线索,关于……米里斯神圣国的。他……很急。非常急。三天前……带着诺伦小姐……和一些愿意跟随的冒险者……离开了。往西南方向……米里斯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临走前他留下了很多钱,委托我们,继续寻找失散的家人。”

米里斯!人神的话……竟然是真的?!父亲和诺伦……真的去了米里斯?!

希望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妮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带来尖锐的痛楚……和滚烫的狂喜。他们还活着!他们……在找她!

“罗亚……现在……”妮诺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碧蓝的眼眸扫过帐篷帘子缝隙外晃动的、疲惫的人影,“……情况如何?”

阿尔冯斯脸上的沉重疲惫瞬间加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很糟。非常糟。整个菲托亚领地都没了。罗亚……是幸存者聚集最多的地方……但也……只是相对好一点。”

“我们在废墟边缘勉强清理出一片区域,搭了些帐篷,收容流民,分发有限的粮食和药品。冒险者公会在那边搭了个临时的棚子,处理委托,交换信息,但杯水车薪。”他指了指帐篷外某个方向,“卫兵……是原来城防军和冒险者临时组成的,勉强维持秩序,但冲突、偷盗、疾病,每天都在发生。更可怕的是,其他领地,尤其是北边和东边的邻居,已经有人在边境线上,蠢蠢欲动了。他们把这里当成了无主的肥肉。”

阿尔冯斯的声音低沉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妮诺的心上。他描绘出一幅比废墟本身更加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混乱、饥饿、疾病、外敌觊觎,如同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笼罩着这片残破的土地,随时可能将这里彻底吞噬。

“诺艾尔小姐,您好好休息。”阿尔冯斯看着妮诺那苍白而凝重的脸,微微欠身,“有任何需要……随时让人叫我。”他不再多言,转身,掀开帐篷帘子。那挺直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都微微佝偻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负。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外。

帐篷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小男孩均匀的呼吸声和妮诺自己那沉重而压抑的心跳声。

妮诺靠在粗糙的木板床头,碧蓝的眼眸失神地望着灰白色的帐篷顶。阿尔冯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她脑海中反复冲刷。

父亲保罗带着诺伦去了米里斯,人神……没有骗她,至少……这件事是真的!他们……在找她!在找所有失散的家人!

狂喜如同短暂的烟花,在心底炸开。随即……被更沉重的现实无情地浇灭。

罗亚,菲托亚已成绝地!混乱、绝望如同巨大的漩涡,吞噬着一切。

阿尔冯斯……那个曾经在伯雷亚斯家运筹帷幄的管家……此刻……如同背负着整个废墟的重量!步履维艰!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