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被安置在另一间厢房,由沈婉儿每日亲自照料换药。他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脸色也不再是那种死灰,算是暂时吊住了性命。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清虚子服过药后,精神稍好,被林若雪和沈婉儿搀扶着,慢慢走到庭院中,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晒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体内的虚寒,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周晚晴搬来一个小几,胡馨儿泡上了一壶清淡的野山茶。茶香袅袅,与药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却令人安心的味道。
杨彩云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石墩上,看着师父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
宋无双练完了剑,收势站立,胸膛微微起伏,调息着翻腾的气血。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从头顶浇下,冲洗着汗水和疲惫,水流顺着她刚毅的脸颊滑落。
秦海燕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院中众人身上,那冰冷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无声的、温暖的情感在空气中流淌,将所有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一种历经生死磨难后,愈发珍贵的平静与安宁。不需要言语,只需彼此都在,便是最好的慰藉。
然而,在这份温暖的静谧之下,担忧的暗流始终未曾真正平息。
清虚子看似闭目养神,内心却在细细体察自身状况。那空空如也的经脉,那每次呼吸都隐隐作痛的丹田,那盘踞在气海深处、被一股温和力量暂时封印、却依旧散发着丝丝阴寒的“九幽寒煞”……无不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恢复武功?希望渺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都在以一种缓慢而持续的速度流逝,若非七叶珈蓝残存的药力和沈婉儿的精心调理,情况可能更糟。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秦海燕。这个二弟子的情况同样令他忧心如焚。魂魄离散,心脉枯竭,仅凭一股诡异的剑意死气锁住生机,这已是超出了寻常医道的范畴。那“还魂紫芝”、“万年温玉髓”又该去何处寻觅?
还有阿莱,那个磐石寨的年轻猎人,伤势沉重,能撑多久亦是未知之数。
林若雪表面平静,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师父的伤势、二师姐的异状、五师妹的残废、六师妹的内伤、观外的威胁、幽冥阁的阴影、那神秘的“星枢秘盘”……千头万绪,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她接过“松纹”剑时,便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她必须坚强,必须思考,必须为所有人的未来谋划。
沈婉儿一边照顾师父,一边心里不断推敲着药方。师父的根基之伤,五师妹的断臂之痛,二师姐的离魂之症,六师妹的内腑震荡,阿莱的生机枯竭……每一个都是极其棘手的难题,需要不同的方剂和疗法。观中的药材虽有不少,但一些珍稀的主药却已见底。她需要想办法。
周晚晴和胡馨儿的活泼之下,也藏着对未来的不安。她们知道,眼前的平静或许只是暂时的。
宋无双的疯狂练剑,何尝不是一种对自身无力感的对抗和对未来的焦虑?
就连看似超然的墨尘,他那紧闭的房门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心思和目的?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
观中升起了袅袅炊烟。晚饭是简单的清粥小菜,配上沈婉儿特意熬制的药膳。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包括一直闭门不出的墨尘也被请了出来。气氛稍显沉默,但依旧透着一种家的温馨。
清虚子吃得很慢,很少,但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饭后,沈婉儿再次为众人检查伤势,换药施针。
夜色渐深。
山风渐起,吹得古树枝叶簌簌作响。
秦海燕依旧如同雕塑般,守在清虚子的房门外廊下,与漫漫长夜融为一体。
林若雪在确认师父安睡后,独自一人提着灯笼,缓缓走在观中的回廊里。她检查着每一处门窗的加固情况,思索着防御的漏洞。
最终,她停步在那扇临时加固的棂星门前。手指抚摸着粗糙的木料,目光仿佛要穿透它们,看到外面漆黑而未知的山林。
她知道,幽冥阁绝不会善罢甘休。“星枢秘盘”还在观中,师父还活着,她们也还活着。对方迟早会卷土重来,而且下一次,必定更加凶猛,更加难以抵挡。
栖霞观的温暖与宁静,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烛火,珍贵而脆弱。
她握紧了手中的灯笼,指节微微发白。
汤药能慰藉伤痛,温暖能抚慰心灵,但这终究是江湖。而江湖,从未真正有过长久的安宁。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那轮清冷的弯月,眼神逐渐变得如同手中的“寒霜”剑一般,清冷而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守护这里,守护这一切,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