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火折子那点微弱的光芒,在无边无际的广阔地下空洞中,渺小得如同萤火,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和彼此苍白而惊悸的脸庞。
上方,那夺命的弩箭破空声和钩索的狞恶呼啸,在宋无双那石破天惊的一砸之后,骤然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岩石持续崩落、坠入深渊的轰隆回响,以及几声隐约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惊呼。显然,栈道的突然大规模坍塌,完全出乎了上方伏击者的预料,不仅瞬间葬送了几名同伴,更严重破坏了他们精心布置的狙击阵地,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的退路都受到了影响。
劫后余生的死寂,短暂地笼罩了这片位于深渊边缘的岩石平台。
“咳…咳咳…”周晚晴剧烈地咳嗽着,刚才为了拉住下坠的胡馨儿,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此刻只觉得胸腔火辣辣地疼,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
胡馨儿瘫软在她怀里,小小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脸色白得吓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直面死亡的恐惧。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险死还生,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和勇气。
石峰和阿莱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同样喘息未定。石峰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但他仿佛毫无所觉,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上方那片吞噬了火光的黑暗,猎叉横在身前,肌肉依旧紧绷,防备着可能的下一波袭击。
沈婉儿跪坐在伤员之间,手指死死按在秦海燕几乎感觉不到的颈侧脉搏上,另一只手则搭在杨彩云冰凉的手腕上。她的脸色比伤员好不了多少,冷汗浸湿了额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后的虚脱和更深沉的忧虑。秦海燕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经过刚才那一番颠簸和惊吓,似乎更加微弱了。杨彩云背后的伤口肯定再次撕裂,鲜血正不断渗出,将她身下的岩石染红了一小片。而林若雪…
沈婉儿看向被周晚晴和胡馨儿勉强扶坐起来的林若雪。大师姐强行苏醒并指挥若定,似乎又一次耗空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本源,此刻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比之前昏迷时更加令人担心。
绝望和疲惫,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前有未知险路,后有索命追兵,身边伤员累累,他们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妈的…”石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那帮杂碎…肯定没完没了…这栈道塌了一截,他们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但保不齐还有其他路绕过来…或者用更阴损的招…”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若雪的声音忽然响起,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清醒。她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黯淡,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她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平台左侧,那条沿着洞窟边缘蜿蜒向上、没入黑暗的石阶,“…走那里…那是…唯一的生路…”
那是他们之前的目标,也是遭遇伏击的地方。
“可是大师姐…上面可能还有埋伏…”周晚晴担忧道,声音带着后怕。
“…赌一把…”林若雪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栈道坍塌…他们阵脚已乱…短时间内…难以组织有效的第二轮狙击…这是…唯一的机会…若等他们缓过气…或是找到其他路径包抄…我们…必死无疑…”
她的分析冷静得残酷,却点明了唯一的现实。
石峰一咬牙,重重点头:“林姑娘说得对!不能等死!阿莱,还能撑住吗?”
阿莱脸色惨白,肩胛的伤口和腿上的箭伤都在汩汩流血,但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能撑!”
“好!”石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我打头!阿莱断后!周姑娘,胡姑娘,你们护着中间!沈姑娘,照看好伤员!我们冲上去!”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仔细处理伤势。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恐惧。
众人再次挣扎着起身。石峰将火折子递给身后的周晚晴,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将猎叉交到单手,另一只手摸索着冰冷粗糙的岩壁,率先踏上了那条狭窄、陡峭、且刚刚经历过死亡洗礼的石阶。
周晚晴举着火折子紧随其后,光线摇曳,勉强照亮前方几级台阶和一侧深不见底的虚空。胡馨儿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和头脑的抽痛,将“蝶梦”剑咬在口中,双手用力搀扶起林若雪的一只胳膊。沈婉儿和阿莱则奋力架起杨彩云,另一只手拖着秦海燕的简易担架。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石阶湿滑,布满苔藓,许多地方甚至已经风化开裂,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一侧是冰冷的岩壁,另一侧就是无尽的黑暗深渊,冰冷的寒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精神紧绷到了极致,耳朵竖起着,捕捉着上方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然而,预想中的弩箭并没有再次袭来。上方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风穿过石缝发出的呜咽声。仿佛那些伏击者真的因为栈道的崩塌而陷入了混乱,或者已经撤离。
但这份寂静,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艰难地向上攀爬了约莫十几丈的高度,拐过一道急弯,前方的石阶变得相对宽阔了一些,出现了一小片较为平坦的、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休息平台。平台内侧的岩壁上,似乎还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石峰示意众人停下,他独自小心翼翼地摸到平台边缘,警惕地观察四周,尤其是那个洞口。
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平台上有散落的弩箭、一些破碎的机括零件、甚至还有一摊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显然这里就是刚才那些伏击者所在的位置之一。但他们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人走了?”周晚晴压低声音,带着疑惑。
石峰眉头紧锁,仔细检查着地面痕迹和那个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洞口边缘有一些杂乱的脚印,似乎有人匆忙进入的痕迹。
“看来他们是从这个洞口跑了…”石峰沉吟道,“可能是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也可能是陷阱…”
就在这时,胡馨儿忽然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她指着平台外侧、深渊的方向,小脸煞白:“…
众人闻言大惊,连忙凑到平台边缘,小心地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极深处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竟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那些火光如同地狱的鬼火,正在沿着陡峭的岩壁和残存的栈道结构,艰难地向上移动!数量之多,远超之前伏击他们的那些人!
“是他们的援兵!”石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妈的!刚才那些家伙不是跑了,是去接应援兵了!他们想从
难怪上方没有了动静,对方是故意放他们上来,然后让
“快!进那个洞!”林若雪当机立断,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不管里面是陷阱还是生路…总比留在外面被上下夹击强!”
此刻别无选择!
石峰一马当先,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周晚晴举着火折子紧跟而入!胡馨儿和沈婉儿奋力将林若雪、杨彩云和秦海燕的担架也推了进去!阿莱最后一个钻入,进去之前,他还不忘将平台上那些散落的碎石和机括零件胡乱地踢下深渊,试图制造一些障碍和混乱。
洞口之后,是一条狭窄低矮、仅容一人匍匐前进的天然岩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石峰在前方艰难爬行,猎叉拖在身后,不时磕碰到岩壁,发出沉闷的声响。周晚晴手中的火折子因为缺氧而变得忽明忽暗,光线摇曳,更添几分阴森。
岩缝向下倾斜,而且越来越窄,越来越压抑,仿佛要将人活活挤扁在这大地深处。
爬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窒息和绝望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石峰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前面有出口!好像…还有个更大的空间!”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爬去。
果然,爬出狭窄的岩缝,眼前豁然开朗!虽然依旧黑暗,但空间明显大了很多,火折子的光芒终于无法瞬间被黑暗吞噬,能够照亮一片不小的区域。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脚下是较为平坦的岩石地面,四周矗立着千奇百怪的石笋和钟乳石,在火光下投射出光怪陆离的阴影。空气中那股土腥味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的、带着微微腥气的凉风。
“风!有风!”胡馨儿敏感地捕捉到了气流的流动,惊喜道,“一定有出口!”
希望再次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众人心中点燃。
然而,还没等他们仔细打量这个溶洞,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忽然从四周的黑暗深处传来!
那声音极其密集,仿佛有无数只脚在摩擦着岩石地面,迅速由远及近!
“又是什么鬼东西?!”周晚晴握紧了“流萤”,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见溶洞的一小部分。只见在那光影摇曳的边缘,无数只拳头大小、通体黝黑发亮、长着狰狞口器的怪异甲虫,如同潮水般从各个石缝和阴影中涌出!它们的复眼在火光下反射出贪婪的红光,速度快得惊人,直扑众人而来!
“是尸蹩!快退!”石峰见多识广,脸色骤变,厉声吼道!他知道这种生长在极阴之地的食肉甲虫有多么可怕,一旦被缠上,顷刻间就能被啃得只剩白骨!
后退?后面是那条绝路般的狭窄岩缝,根本无处可退!
眼看虫潮就要涌到面前!
就在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胡馨儿,眼中却闪过一抹极其坚定的光芒!她猛地将搀扶林若雪的任务交给周晚晴,自己则踏步上前,双手在腰间一抹,竟掏出了两个小巧的皮囊——正是阿木勒爷爷给的那个灰色皮囊,以及之前石大嫂给的、装着辛辣药粉的袋子!
“师姐!大叔!退后闭气!”
她娇叱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两个皮囊中的粉末混合在一起,猛地向前撒出!
阿木勒爷爷的药粉带着奇异的辛辣,石大嫂给的药粉则是刺鼻的辛燥之气,两种粉末混合,被胡馨儿以内力催发,瞬间化作一片淡黄色的粉尘烟雾,迎向了涌来的尸蹩潮!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凶悍无比的尸蹩一接触到这片混合药粉,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疯狂地向后退却!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尸蹩更是直接蜷缩起来,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摧毁了神经!
药粉竟然有效!
众人又惊又喜!没想到胡馨儿急中生智,将两位长辈所赠之物混合,竟产生了如此奇效!
然而,尸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面的虽然退却,但后面的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药粉形成的屏障正在被快速消耗、冲淡!
“快走!找风口的方向!”林若雪急促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