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情况则更为复杂。本就对朝廷统治阳奉阴违的本地俚僚豪帅、与西洋商人关系密切的海商集团、以及一直被朝廷打压的民间秘密教门,也嗅到了天变的契机。
一座巨大的祠堂内,香烟缭绕。几位身穿奇异服饰、身上刺着繁复纹身的部落酋长,与几名头戴瓜皮小帽、眼神精明的商人,以及一位披着红色法衣、神色诡秘的教门“法师”,正在进行一场古怪的联盟。
“……北方的真龙已经抬头,南方的困蛟也该入海了!”法师挥舞着骨杖,声音嘶哑而充满蛊惑,“朝廷无道,苛政如虎,视我等如蛮夷猪狗!如今其自顾不暇,正是我们夺回祖地,自治自立之时!”
“法师说的是!”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酋长瓮声瓮气地吼道,“关内人的官府,抢我们的盐田,夺我们的山林,这口气憋了几十年了!打!砸烂他们的衙门!”
海商代表则相对冷静:“起事可以,但须得有章法。我等可提供资金、甚至通过澳门的弗朗机人购买火铳火炮。但打下地盘后,商路必须由我等掌控,税收需得商议。”
很快,一场以“抗捐抗税”、“俚僚自治”为口号的暴动在岭南多地爆发。乱兵们围攻州县,攻打汉人村落,声势浩大。
武昌,湖广总督府。
湖广总督赵文渊看着案头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额头上冷汗涔涔。苏州失陷、漕运断绝、岭南叛乱、湘西苗疆亦不稳……整个南方,仿佛一夜之间就燃起了燎原大火。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身体微微发抖。他手里能动用的兵力极其有限,而且还要分心防御西面的蜀地和南面的蛮族,根本无力镇压这四处起火的局面。
幕僚在一旁低声道:“部堂,为今之计,唯有立刻上奏朝廷,请求速派援军……不,朝廷恐怕也无兵可派了……或许,或许可尝试与那些叛军头目暗中……谈谈?”
赵文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谈?怎么谈?是剿是抚?抑或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南方的天,确实变了。朝廷的威信,在这场席卷南北的风暴中,已然荡然无存。
黑水军大营,潼武关内。
江辰同样很快就收到了来自南方的密报。看着地图上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宣称“响应”他的叛乱旗帜,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喜悦,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将军,这是好事啊!”李铁兴奋道,“南方这么一闹,朝廷最后那点家底都得被牵制在南方,根本无力北顾!我们正好一鼓作气,直取京城!”
张崮却显得更为冷静:“恐怕未必全是好事。这些所谓的‘响应’,不过是群趁火打劫的豺狼。你看他们打的旗号,五花八门,有的甚至比蛮族还凶残,屠村掠寨。他们是在借将军的势,行割据之实。若我们将来南下,这些人,必成阻碍!”
江辰点了点头,手指敲打着南方那片广袤的区域:“张崮说得对。他们现在确实是帮我们牵制了朝廷的力量,这是利。但他们也把南方的水搅浑了,将来收拾起来,更麻烦。而且,他们打的旗号是响应我,其恶行,某种程度上也会算在我的头上,有损声望。”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立刻以我的名义,发布一篇檄文。通告南方,凡真心反正、助我‘清君侧’者,我黑水军欢迎,事成之后论功行赏。但若有趁乱烧杀抢掠、残害百姓、假借名义割地自雄者,皆为我黑水军之敌!待我平定北地,必提兵南下,一一清算,绝不容情!”
“同时,让我们在南方的人,加紧活动。尽量引导、控制那些叛乱,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也要摸清其底细,为日后做准备。”
南方突如其来的响应,如同一把双刃剑。它在朝廷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加速着其崩溃;但同时也给江辰未来的统一之路,埋下了更多的荆棘和隐患。
北方的战局尚未彻底落幕,南方的乱局已然开启。天下这盘棋,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江辰在瞄准京城的同时,也不得不将更多的目光投向那片烽烟四起的南方。
帝国的崩坏,正以超乎所有人预料的速度,向着更深、更广的维度急剧蔓延。真正的考验,或许在攻克京城之后,才会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