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忠于朝廷的州郡,还是心怀观望的藩镇,抑或是普通的士子百姓,都被这公然宣布的讨逆之战所震惊。虽然早有预感,但当战争以如此正式、如此决绝的方式降临时,所带来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
朝廷控制的区域内,舆论机器开足马力。官府衙役敲锣打鼓,宣读檄文;说书先生被组织起来,在茶楼酒肆大肆宣扬江辰的“十大罪”;文人墨客纷纷写诗作文,痛斥“国贼”,歌颂“王师”。一时间,仿佛江辰真的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朝廷出兵乃是替天行道。
然而,在这甚嚣尘上的声讨之下,暗地里的反应却复杂得多。
许多地方官员和将领,表面积极响应,心中却各自打着算盘。出兵?粮饷从何而来?谁打头阵?江辰的火器犀利,谁去触这个霉头?更何况,南方未平,蛮族又至,此时北伐,胜算几何?不少人抱着观望的态度,甚至暗中与周边势力串联,思考着能否从中渔利。
而那些饱受朝廷盘剥、或与江辰有过暗中接触的地区,百姓和低级官吏则心情复杂。檄文上的话,他们半信半疑。黑水县那边传来的,却是不同的景象。但无论如何,大战将起,苦难最深重的,终究还是他们这些底层蝼蚁。
至于黑水县周边州郡,更是人心惶惶。他们首当其冲,既要担心朝廷大军过境时的征发抢掠,又要恐惧黑水军可能的报复或扩张。
而在黑水县内部,当檄文的内容通过“宣导处”的“解读”传达下来时,引发的不是恐慌,而是无边的愤怒和同仇敌忾!
“放屁!全是放屁!”一名老兵将发下来的檄文抄件撕得粉碎,踩在脚下,“朝廷那帮狗官,除了会血口喷人,还会干什么?!” “将军带着我们吃饱饭,打蛮子,造利器,哪一点对不起朝廷?如今看我们过好了,就想来抢来杀?没门!” “囚禁钦差?那是那姓周的自己勾结蛮子,罪有应得!” “弟兄们!朝廷不给我们活路,要我们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咱们怎么办?!” “誓死追随将军!保卫黑水!!”震天的怒吼在校场、在工坊、在田间地头响起。
檄文,没有瓦解黑水军的士气,反而像一剂最强的粘合剂,将所有的怀疑和杂音都压了下去,只剩下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与团结。江辰的权威,在这场舆论的围剿中,不降反升。
江辰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将士,手中也拿着一份檄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冰冷的嘲讽和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终于把借口找好了。”他对身边的张崮、李铁说道,声音平静,“也好,省得我们再多费唇舌。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朝廷的边军,我们是为自己而战的军队!我们反抗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这整个腐朽、吃人的世道!”
“传令全军!朝廷无道,诬陷忠良,欲置我黑水军民于死地!我等已退无可退,唯有死战求生!” “自即日起,黑水县自立!我们的刀枪,只为保护我们的父母妻儿,保卫我们脚下的土地而战!” “此战,不为称王称霸,只为——活下去!”
战争的借口已然抛出,一面是“讨逆”的煌煌大旗,一面是“求生”的悲壮呐喊。正义与邪恶,在各自的口中被重新定义。
隆隆的战鼓声,终于压过了一切喧嚣,在北方的大地上沉重地敲响。鲜血与烈火,即将成为唯一的语言。而在这场注定惨烈的碰撞背后,蛮族的铁蹄声已越来越近,南方神秘势力的阴影也仍在悄然扩张…真正的危机,往往来自于正面战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