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瀛海市。在“龙吟系统”无形之网覆盖下的某个高档住宅区，一扇扇窗户透出温暖而规整的光芒，像是精密电路板上的发光节点。其中一扇窗后，是属于数据管理部主管王浩的家。
与窗外冰冷、高效的城市夜景不同，王浩家的餐厅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仿古实木长桌上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是家里保姆按健康食谱准备的。王浩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眉头却无意识地微蹙着，似乎心思并不在眼前的食物上。他的妻子，一位保养得宜、衣着讲究的中年女性，正小声抱怨着今天去的美容院预约又被系统重新分配了时间，导致她多等了一个小时。
“现在这系统真是越来越不好用了，连个预约都搞不定。”妻子用银勺轻轻搅动着汤羹，语气带着惯常的、对生活细微不便的埋怨。
王浩“嗯”了一声，反应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掠过妻子，落在餐桌对面正埋头狼吞虎咽的儿子王小磊身上。少年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扒饭的速度快得有些夸张，仿佛在进行一场比赛。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王浩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嗯，挺好。”王小磊含糊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筷子精准地夹向一块红烧肉。他满脑子还是刚才游戏中“影踪大叔”神乎其技的操作，恨不得立刻扒完饭冲回房间继续上线。父亲平常的问候，此刻在他听来如同游戏里无关紧要的NPC对话，只想快点跳过。
王浩看着儿子，眼神复杂。王小磊身上穿着昂贵的私立学校制服，用的是最新款的个人终端，享受着“龙吟”系统评分带来的优质教育资源。这一切，都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如履薄冰般维持着的体面。然而，最近一系列事情，让他感觉脚下这块冰面，正在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碎裂声。
先是部门里一个叫张澈的中级工程师，突然精神崩溃，闹出轩然大波后自杀了，官方结论是个人原因。但王浩隐约知道，张澈之前负责的区域，正是那起备受关注的“林雪交通事故”的发生地。虽然调查结果早已定性为意外，可张澈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紧接着，他自己也遇到了一些怪事。公司的内部网络遭到不明入侵，虽然安保部门声称只是普通黑客试探，并未造成损失，但他个人的工作终端却出现过几次极其短暂的异常卡顿，日志里查不到任何记录。还有那次虚拟会议，他的全息影像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虽然只有半秒不到，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向上级汇报，得到的回复是“系统正常维护波动，不必担心”。
真的是波动吗？王浩不敢深想。他身处这个位置，比普通人更清楚“龙吟”系统的强大和……深不可测。有些领域，即便是他这样的中层管理者，也无权窥探。
“小磊，”王浩放下筷子，试图让语气显得更随意些，“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网上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人联系你？”
王小磊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影踪大叔算“奇怪的人”吗？他立刻在心里否定了。大叔是高手，是偶像，才不奇怪！他快速摇头，声音因为嘴里有饭而显得瓮声瓮气：“没啊，都挺好的。爸，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王浩掩饰性地喝了口水，“现在网络环境复杂，你年纪小，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这是标准的家长式告诫，但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丝真实的忧虑。他总觉得，那无形的麻烦，或许会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接近他的家人。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王小磊有些不耐烦，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只想结束这“无聊”的对话。
就在这时，王浩放在手边的加密通讯器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一闪而过，内容只有简短的一行代码和一个警示符号，随即信息自我销毁，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尽管他极力克制，但捏着杯子的手指关节还是微微泛白。那是内部安全部门最高级别的警示信号，意味着有未经授权的访问尝试触及与他相关的加密数据层级。虽然信号显示入侵已被拦截，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我吃完了！”王小磊恰好在此时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如蒙大赦般放下碗筷，“爸，妈，我回房做作业了！”他没等父母回应，就跳下椅子，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餐厅。
王浩看着儿子的背影，到嘴边的一句“作业做完也别老玩游戏”又咽了回去。他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能管理一个部门的数据流，能应对系统内的明争暗斗，却无法看透自己儿子简单的心思，更无法把握那隐藏在城市霓虹光影下的真正危险。
他疲惫地靠向椅背，对妻子说：“我待会儿要去书房处理点工作，可能会晚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