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是。”第一个专员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压力,“此事到此为止。所有相关数据已被归档封存。你需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承诺永不对外透露此次测试的任何细节,并接受一次临时的心理评估。公司认为你近期工作压力过大。”
心理评估?压力过大?林劫愣住了。他感觉自己满腔的热忱和发现重大隐患的警觉,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荒谬感。
他试图争辩,但对方只是重复着“良性代码”、“认知不足”、“心理压力”这些词。他们不是在讨论技术问题,而是在定义现实。他们要求他接受这个被定义好的现实。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龙穹”光鲜外表下的某种冰冷、坚硬、且不容置疑的东西。那东西不在乎真相,只在乎秩序的“稳定”。
签下保密协议后,他被暂时停职,接受了长达一周的、令人倍感屈辱的心理观察和“压力疏导”。重返岗位后,他发现自己的权限被大幅削减,被调离了所有核心项目,安排去做一些边缘的、无关痛痒的维护工作。昔日的同事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看他的眼神带着怜悯或警惕。
他成了一个小题大做、精神紧张、需要被“隔离”的麻烦人物。
理想主义的火焰,在那次约谈的冰水中已奄奄一息,而在随后漫长的冷遇和孤立中,终于彻底熄灭。他意识到,自己触碰到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需要修复的“漏洞”,而是一个不容被外人知晓的、“系统”本身固有的、为某些人服务的特性。
心灰意冷之下,他递交了辞呈。离开那天,雨也下得很大。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高耸入云、象征着秩序与进步的科技巨塔,只觉得它像一个巨大的、精密运转的囚笼,而自己,刚刚从里面被放逐出来。
现在:锈带集装箱
林劫猛地睁开眼,从冰冷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窗外的雨声再次变得清晰,敲打着他现实的牢笼。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旧日创伤被揭开时的钝痛和冰冷彻骨的明悟。
“良性代码碎片”……“认知不足”……“心理压力”……
当年那套用来搪塞他、压制他的说辞,与如今官方对妹妹林雪“意外”的定性,何其相似!
他当初发现的那个后门,那个特权指令集……它是否就是如今被用来制造“意外”、清除目标的工具?妹妹是否就是因为无意中接触到了与那个“蓬莱”项目相关的、不该看的东西,从而触发了这个清除机制?
强烈的既视感不是巧合!是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冰冷逻辑,在多年前就已埋下伏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发现漏洞而被排挤,现在才惊觉,他或许是因为撞破了凶器的存在而被灭口未遂、只是被 silenced(消声)!
愤怒,不再是灼热的火焰,而是化作了一种极其冰冷、极其坚硬的物质,沉淀在他的眼底,凝聚在他的指尖。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妹妹复仇。
他更是要向那个多年前就试图抹杀真相、掩盖罪恶、并将他打入深渊的体系,讨还一笔迟到了太久的债!
他再次看向屏幕,看向“墨妃”留下的那个加密通信信道坐标和“零点”俱乐部的结构图。
风险?陷阱?
当然有。但比起他刚刚窥见的、贯穿多年的巨大阴影,那些风险显得微不足道。
他必须去。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接近真相的线索,无论它来自“墨影”,还是来自地狱。
他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眼神中的迷茫和犹豫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往事已如鬼魅般回响,而他现在要做的,是让那些制造鬼魅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深吸一口锈带潮湿冰冷的空气,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与“墨妃”的会面,做最周全、也是最危险的准备。每一步,都必须精确如代码;每一次呼吸,都必须谨慎如潜行。
狩猎,即将开始。而他,既是猎人,也可能随时成为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