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春燕一头扎进我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浑身发抖,像是受了惊的小雀儿,只连声哀求:“袭人姑娘,救我!我妈……我妈又要往死里打我!”
我抬眼,只见那何婆子已气势汹汹地追到了院门口,脸上横肉紧绷,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见她这般模样,我心中不免动气。
这些日子,因她母女和芳官、藕官等人的事,怡红院就没个清净时候。
我扶住春燕,看向那婆子,声音虽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责备:“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三日两头的,不是打了干的(指芳官),就是打了亲的(指春燕)。你是卖弄自己女儿多,经得起打?还是当真不知这府里的规矩王法了?”
那何婆子来怡红院虽时日不长,却见我平日里不言不语,只埋头做事,便以为我是个面团性子,好拿捏。
她竟梗着脖子,混不吝地顶撞道:“袭人姑娘,你不知道里头的缘故,快别管我们的闲事!要我说,这些丫头们如今这般没上没下,都是被你们平日里纵容坏了!这会子倒来管我?”
说着,竟还想绕过我,再去拉扯春燕。
我气得胸口发堵,转身便往院里走,不愿再与她多费唇舌。这等不知进退的人,道理是讲不通的。
刚进院子,见麝月正在那株西府海棠下晾晒手巾,显然也听见了外头的喊闹。
她对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姐姐且别管,看她能闹到什么田地。” 一面又悄悄给春燕递了个眼色。
春燕这丫头虽受了惊吓,却也是个机灵的,立刻会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挣脱她母亲虚张声势的拉扯,像只小兔子般,飞快地奔向内室,直扑到正在窗下看书的宝玉身边。
院里其他婆子丫鬟见了,都窃窃私语,有的掩口笑道:“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都闹到二爷跟前去了。”
麝月这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对着那追进来、脸色已有些发白的何婆子说道:“嫂子,你且先消消气。方才你说我们管不着你们的事,我们年轻,或许真是无知,错管了。可如今,我们请出一个定然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只望嫂子到时能心服口服,也好好学学这府里的规矩。”
她说着,便回头吩咐一个小丫头子:“你去,到琏二奶奶屋里,把平姑娘请来。若平姑娘不得闲,就把林之孝林大娘请来也是一样。”
那小丫头子响亮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走。
旁边几个有些体面的媳妇见状,忙上前打圆场,笑着劝那何婆子:“好嫂子,快别犟了!赶紧求求姑娘们,叫回那孩子罢。真等平姑娘来了,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何婆子还兀自嘴硬,梗着脖子道:“凭他哪个平姑娘来了,也得讲个理!自古只有娘管女儿,没听说过外人来管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