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听了,刚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我忙瞪了麝月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麝月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手脚利落地将碗箸杯碟安排妥当。
不多时,小丫头子捧着食盒进来,在门口站定。晴雯和麝月上前揭开盒盖查看。
只见里面依旧是四样寻常小菜,看着便觉寡淡。
晴雯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声音也扬高了三分:“这厨房里越发没个成算了!二爷的病才见好些,正是要清淡调养的时候,怎么就只给这几样?连个像样的清淡菜蔬也没有?整日里稀饭就着咸菜,这是要闹到多早晚才算完?”
她一面抱怨,一面将菜碟一一摆上桌。
忽见那食盒底层还放着一个带盖的青花瓷碗,揭开一看,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火腿鲜笋汤,汤色清亮,几片薄薄的云腿浮在面上,衬着嫩黄的笋尖,倒也引人生津。
晴雯脸色稍霁,忙将那碗汤端出来,小心地放在宝玉面前的炕桌上,道:“好歹还有这个,二爷快趁热喝一口,暖暖胃。”
宝玉依言,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随即被烫得缩了一下,蹙眉道:“好烫。”
我见他那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忙道:“我的二爷,您才好了几日?菩萨似的清净了这些天,这就馋荤腥了?瞧这急的。”
一面说,一面忙从他手中接过汤碗,轻轻用口吹着那升腾的热气。
眼角余光瞥见芳官还怯生生地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们。
我心中一动,这丫头性子虽有些掐尖要强,到底还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如今既分到了房里,也该学着些伺候人的规矩,总不能一直这么傻愣着。
我便将手中的汤碗递向她,放缓了声音,带着几分教导的意味,说道:“芳官,你来。也学着些服侍,别一味只知傻玩傻闹的。仔细看着,用口吹气,要轻着些,匀着些,万不可莽撞,吹得上头都是唾沫星子,那就不像样了。”
芳官愣了一下,见我和颜悦色,不似责怪,忙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碗汤。
她学着我的样子,微微嘟起嘴,对着碗里轻轻、慢慢地吹了几口气,动作虽还有些生涩,倒也稳妥,并未溅出汤水。
我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
方才的吵闹仿佛已是过去,眼前的安宁却也不知能持续几时。
我只盼着,这碗热汤的暖意,能暂且驱散一些这暮春时节的微寒,也让这刚历经委屈的小心灵,得到片刻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