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给王夫人请安,听见她和薛姨妈在里间说话。
蝌儿的亲事定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薛姨妈的声音带着笑意,接下来就该操心蟠儿了。
王夫人道:蟠儿年纪不小了,确实该定下来了。
可不是,薛姨妈叹道,若能找个知书达理的,好生管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我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颤。知书达理——这府里最当得起这四个字的,除了黛玉还有谁?
从王夫人处出来,我在沁芳桥边遇见黛玉。她正望着水面出神,连我走近都未察觉。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问。
她回过神,勉强一笑:屋里闷得慌。顿了顿,又道,方才遇见邢姑娘,见她眼睛红红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斟酌着词句:听说......是月钱不够使。
黛玉轻叹一声:这府里......到底不是自己家。
这话说得我心酸。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忽然明白宝玉为何近日总是忧心忡忡。邢岫烟的今日,或许就是黛玉的明日。
晚间,宝玉在灯下看书,却久久不曾翻页。我替他换茶时,他忽然问:袭人,你说姨妈待林妹妹如何?
我斟酌道:姨太太待姑娘极好。
极好......宝玉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是啊,好得让人不安。
这时,外头传来紫鹃的声音:二爷可歇下了?我们姑娘让送新做的点心来。
宝玉忙起身:妹妹可好些了?
紫鹃进来放下食盒,低声道:姑娘今日又咳了几声。她看了看宝玉,欲言又止。
待紫鹃走后,宝玉对着那碟精巧的糕点发怔。烛光下,他的脸色明明灭灭。
二爷......我轻声道,有些事,或许是我们多心了。
他摇摇头,从枕下取出那面小菱花镜。镜中映出他忧心忡忡的面容。
你可知道,他低声道,那日我听见姨妈和母亲说,要找个知书达理的媳妇管束薛蟠。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春风透过窗棂,吹得烛火摇曳。
这怡红院里的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过。
邢岫烟的亲事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深宅大院里难以言说的算计。而黛玉的未来,正如这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