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又拉住她叮嘱:告诉袭人,便是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说。这会儿三姑娘正在气头上,连二奶奶的事都要驳两件呢。
秋纹连连点头,提着裙子快步去了。
日头渐渐升高,将廊下的影子拉得短短的。我站在门内,看着平儿从容地整理被秋纹坐皱的坐褥,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凤姐也是在这廊下教训不懂事的小丫鬟。
平姑娘真是愈发有二奶奶当年的风范了。钱槐家的奉承道。
平儿淡淡一笑:妈妈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传话的。
但见她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当家奶奶的气度。这府里的风向,果然是要变了。
厅内静得出奇,连碗箸相碰的声响都听不见分毫。我隔着帘栊侍立,但见宝钗面南而坐,探春面西,李纨面东,三人默然用饭的身影投在茜纱窗上,恍若一幅工笔美人图。
廊下的媳妇们窃窃私语:连吴大娘都讨了没意思,咱们还是安分些。
你瞧这阵仗,比二奶奶在时还肃静。
忽然帘栊高揭,两个小丫鬟抬着饭桌出来。茶房的三个丫头立即捧着沐盆鱼贯而入。不过片刻,又见她们捧着沐盆漱盂退出。侍书、素云、莺儿各捧三盏盖碗茶进去时,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儿。
侍书出来传话时,声气都不同了:好生伺候着,我们用了饭就来换班。可别又偷懒耍滑。
众媳妇诺诺连声,再不见先前的倨傲。钱槐家的第一个上前回事,连腰都比往日弯得低些。
待平儿回来时,探春正拈着茶盖拨弄浮沫,见她进来便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和你奶奶商议。
宝钗闻言放下茶盏,李纨也抬起头来。
如今可巧想起来,探春目光清亮,你用了饭快来。宝姐姐也在这里,咱们四人先议个章程,再细细问你奶奶可行可止。
平儿忙应下,退出去时连步态都比往日更沉稳三分。
我悄悄往厅内添茶,见探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照见她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刻的她,不像个闺阁小姐,倒像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廊下传来平儿吩咐小丫头的声音:去回二奶奶,就说三姑娘有要事相商,我稍候便去。
微风拂过,庭前的海棠落下一阵花雨。我忽然想起凤姐常说的话:治家如治军,令行禁止最要紧。
今日探春这番作为,倒真应了这句话。只是不知她要商议的,又要在这深宅大院里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