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更鼓声。明日,怕是还有更多要操心的事。
第二日,我才将晴雯的药碗收拾妥当,便见小丫头喘着气跑来:姐姐,珍大奶奶那边打发人送年礼来了,平儿姐姐请快去帮着收点呢。
忙忙地赶到前头,但见院中箱笼堆积,两个婆子正抬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平儿擎着账本站在廊下,见了我便招手:
来得正好,你素日最懂这些。瞧瞧这匣子里的锞子,说是宁府才倾的押岁锞子。
我揭开匣盖,但见金光灿灿,梅花式的、海棠式的、笔锭如意的、八宝联春的,个个精巧可爱。随手拈起一个梅花锞子,只觉沉甸甸的压手。
成色可还使得?平儿问。
我对着日细看纹路:都是上等赤金。这一匣子怕不有二百来个?
二百二十整。平儿压低声音,听说宁府用了一百五十多两碎金倾的。珍大爷特意吩咐,要给老太太过目后再分送各房。
正说着,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贾蓉捧着个黄布口袋进来,看见我们忙站住:二婶子可在?父亲让我来送春祭的恩赏。
平儿忙迎上去:二奶奶往太太屋里去了。这是......
贾蓉将口袋小心放在桌上,抹了把汗:才从光禄寺领回来的。父亲说务必先请老太太过目。
我瞧见那口袋上皇恩永锡四个大字,在日光下泛着金辉。底下还有一行小字,隐约看见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字样。
这时鸳鸯匆匆走来,在我耳边低语:老太太醒了,问起年下的事呢。
我忙对平儿道:这里交给我,姐姐快去回老太太的话。
待她去了,我命小丫头:去请琏二奶奶屋里的彩明来,带着戥子登记。
一时彩明来了,我们一同清点。忽见贾珍大步进来,见我们在忙,点头道:仔细些,这是皇上赏的体面。
我忙垂手应了,见他拿起个海棠锞子端详,又对贾蓉道:去问你琏二婶子,正月请吃年酒的日子可拟定了?旧年重了几家,倒像咱们送虚情似的。
贾蓉应声而去。我悄悄问彩明:往年也是这般谨慎?
彩明低声道:今年更甚。听说珍大爷前儿在祠堂守了一夜,亲自盯着打扫供器。
正说着,忽见赖大家的进来回话:珍大爷,宗祠的大香炉已擦洗过了,神主也请出来了。
贾珍点头:告诉赖升,明日吉时悬供影像。
我在一旁听着,忽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祭祖如见亲,心诚最要紧。手里捏着的金锞子,不觉已焐得温热。
日头西斜时,总算将各色年礼清点完毕。回到怡红院,见宝玉正和麝月说话,看见我便问:听说宁府送了好些金锞子来?
我笑道:二爷又动顽心了?那是祭祖用的。
他凑近低声道:我瞧见有个笔锭如意的式样极好,明儿讨来给林妹妹压岁可好?
我正要答话,忽见个小丫头跑来:袭人姐姐,老太太叫呢,说年下的事要吩咐。
忙整理衣裳出去,心里却想着:这年关越近,府里越是忙乱,明日还要帮着准备供品,怕是又不得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