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笑罢散后,我正收拾茶具,忽见王夫人使了个眼色,薛姨妈便会意地跟着往东暖阁去了。我借着送醒酒汤的由头跟过去,在碧纱橱外听见里头压低的说话声。
今日老太太这话,倒叫人心里不踏实。是薛姨妈的声音。
王夫人轻叹:你还没明白?老太太这是点你们呢。宝丫头的事......
我掀帘进去,二人立即噤声。薛姨妈强笑道:难为袭人想着,正觉着酒劲上来了。
放下汤盏,我故意慢条斯理地整理茶几。果然王夫人又道:要我说,金玉良缘本是天定,何必在乎旁人说什么。
薛姨妈压低声音:只是老太太今日这般抬举琴丫头......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王夫人语气笃定,你且安心,宝丫头的事我心里有数。
次日雪霁,王夫人特意唤我去找宝钗来描花样子。我走到蘅芜苑,却见薛姨妈早在了,母女二人正在窗下低声说话。
......昨日你姨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薛姨妈握着宝钗的手,老太太越是这般,咱们越要沉住气。
宝钗低头绣着香囊,针脚依旧平整:母亲何必执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糊涂!薛姨妈急道,你姨母都说了,宝玉的亲事她还能做一半主。如今林丫头身子越发不好,老太太难道真忍心......
母亲!宝钗打断她,声音虽轻却带着警告。
我适时咳嗽一声,二人立即换上笑容。宝钗起身迎我:袭人姐姐怎么来了?
太太请姑娘去描几个新鲜花样子,说要给宫里的娘娘绣屏风。
路上经过梅林,恰遇宝玉和黛玉在堆雪人。宝玉正把自个儿的猩猩毡往黛玉身上披:仔细冻着,你昨日咳了半宿。
黛玉推拒不下,只得由他系带子。我瞧见宝钗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绕路。
到了王夫人处,薛姨妈已在屋里。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细看:好孩子,眼下一片青,可是昨夜没睡好?
宝钗微笑:劳姨母挂心,只是昨夜读诗晚了些。
正好,王夫人从匣子里取出个金锁,这是前儿宫里赏的,我瞧着配你那金锁倒是一对。
我一眼认出那金锁与宝钗项上的一般无二,都是璎珞记的做工。宝钗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这时宝玉笑着进来:太太找我?一见金锁,奇道,这倒和宝姐姐的像是一对。
王夫人意味深长地笑:正是呢,可见缘分天定。
宝玉却转头问我:袭人,林妹妹可吃了药?我方才见她手凉得很。
晚间服侍宝玉睡下,我在廊下遇着莺儿。她提着食盒笑道:我们姑娘让给二爷送些冰糖燕窝,说是润肺的。
我接过食盒,见她腕上戴着新得的金镯子,心下明白。果然第二日,就听见小丫头们议论,说宝姑娘把自己的份例燕窝都省给宝玉了。
如此过了几日,这日请安时,贾母忽然问王夫人:听说宝玉近日功课有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