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鸳鸯剪发明志之后,贾母虽当着众人面安抚了她,背地里却添了桩心事。
这日我奉王夫人之命往贾母处送新制的参汤,才至廊下,就听见里头有说话声。
琥珀悄悄拉住我,低声道:且等等,老太太正生气呢。
我侧耳细听,竟是贾母在训斥鸳鸯:……你虽委屈,也不该当着众人面这般发作。如今闹得人尽皆知,倒叫我难做。
鸳鸯哭道:老太太明鉴,我若是稍有迟疑,只怕此刻已经被抬到大老爷房里了……
糊涂!贾母喝道,我还没死呢,他敢强抢不成?你这一闹,倒显得我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我在外头听得心惊。原来老太太并非真心疼惜鸳鸯,而是气她让自己失了颜面。
正待退开,忽见王夫人带着吴新登家的过来。我忙闪到屏风后,听王夫人柔声道:老太太息怒。鸳鸯虽然莽撞,到底是一片忠心。
贾母冷笑:忠心?我看是仗着我的势,越发不知好歹了。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袭人那丫头如今倒比鸳鸯懂事得多。
我心中一紧,只听王夫人笑道:可不是。袭人这孩子最是知礼,从不仗着宝玉的宠爱生事。
贾母声音淡淡的,我倒是记得,她原是我屋里的人。如今跟了宝玉,倒成了你调教出来的了。
王夫人顿时语塞。彩云忙打圆场:都是老太太调理得好,太太不过帮着管教罢了。
贾母却不接话,只道:你们都去吧,我乏了。
我忙从后门溜出,心里怦怦直跳。老太太这话分明是在敲打王夫人,连带着也敲打了我。
晚间回到怡红院,宝玉正急着寻我:你可算回来了。鸳鸯姐姐如何了?
我强笑道:有老太太做主,自然无碍的。
宝玉叹道:你不知,方才凤姐姐来说,大老爷虽暂时罢手,却在外头放话,说迟早要叫鸳鸯知道厉害。
我心中一惊,忙问:老太太可知道?
怎会不知?宝玉压低声音,听说老太太今儿把大老爷叫去骂了一顿,却也没真个怎样。到底是大儿子,还能为个丫鬟撕破脸不成?
正说着,忽见平儿匆匆走来,见我在场,欲言又止。宝玉会意,借口要去读书,自往书房去了。
平儿这才拉我到耳房,悄声道:可了不得!大老爷竟打听到鸳鸯的爹娘在南京病重,说要接来京城医治……
我惊道:这不是要挟鸳鸯么?
正是呢。平儿跺脚,鸳鸯方才得知,哭得死过去好几回。偏生她哥哥嫂子都是没骨头的,已经应承了大老爷。
我忙问:老太太可知情?
平儿冷笑:怎么不知?方才还叫鸳鸯去说话,说什么父母性命要紧,分明是劝她从了呢。
我只觉浑身发冷。原来在这深宅大院里,再得脸的丫鬟也不过是主子手里的棋子,用时千般好,弃时不如草。
次日我去给王夫人请安,见她正与吴新登家的商议什么。见我来了,便笑道:来得正好。老太太吩咐给鸳鸯准备嫁妆,你和平儿去库房挑几匹好缎子。
我吃了一惊:老太太真要把鸳鸯给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