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了平儿,我忙去老太太屋里瞧瞧。见凤姐渐渐止了哭声,只倚在老太太怀里抽噎。
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声儿一声肉地哄着,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倦意。
众人见风波稍平,知是家务事,不便多听,便都寻借口散了。我冷眼瞧着,那邢夫人临走前与王夫人交换了个眼色,分明各怀心思。
服侍老太太歇下后,我挑帘出来,但见平儿独自站在廊下,纤瘦的身影映在昏黄的灯下,正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发怔。雨丝斜织,把她半边衣裳都打湿了,她却浑然不觉。
“姐姐怎么站在这里吹风?”我走近了轻声问。
平儿回头,眼圈还是红的,却勉强笑道:“屋里闷得慌,出来透口气。”她手里死死绞着一条汗巾子,指节都发了白,可见心事重重。
我与她一同站在廊下,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忽然里头传来茶盏碎裂的清脆声响,接着是凤姐的喝骂:“没眼色的东西,连个茶都沏不好!莫非也学那起子黑心肝的,盼着我早死不成?”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跑出来,抹着眼泪往下房去了。平儿身子一动,似要进去,却又停住脚步,只低低叹了一声:“何苦来,拿小丫头撒气。”
“二奶奶还在气头上呢。”我轻声道。
平儿苦笑,眼角又渗出泪来:“今日这事……原也怪我。若是我当时多劝二爷一句,或是早些察觉鲍二家的心思,也不至于此。”
她忽又压低声音,“其实我今早收拾二爷衣裳时,就瞧见荷包底下藏着一缕红丝线,却不是府里常用的料子。当时只当是外头带来的,如今想来......”
话未说完,却见两个婆子提着灯笼从前头过来,一路窃窃私语。见着我们,忙止了话头,赔笑问安:“平姑娘、袭人姑娘还没歇着?”
待她们过去,夜风送来只言片语:“......琏二爷在外书房歇下了......”,又一句“......叫了鲍二家的去伺候......听说赏了个金戒指呢......”
平儿显然也听见了,脸色越发苍白,身子微微发抖。我忙拉她到避风处,道:“这些老货最会嚼舌根,姐姐别往心里去。”
她却忽然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指让我一惊。“袭人,你是个明白人。今日窗下那些话......二奶奶只听了后半截。
其实起初二爷是在骂鲍二家的贪得无厌,说她前儿才要了银子,今儿又来纠缠......”她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是个奴才,主子们的事,哪里插得上嘴。”
正说着,忽见凤姐掀帘出来,见我们在一处,冷笑道:“好呀,倒会躲清闲!平儿,去把我那件大红遍地锦的袄子找出来,明儿我要穿。”
平儿忙应了声就要去,凤姐却又叫住她,上下打量一番,淡淡道:“罢了,瞧你眼睛肿得桃儿似的,明日别在我跟前伺候,没的叫人看了心烦。”
平儿咬着唇应了,转身往厢房去。凤姐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忽然唤住她,从腕上褪下一个翡翠镯子递过去:“这个给你戴罢,今日委屈你了。”那镯子通体碧绿,是凤姐平日心爱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