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漫过怡红院的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疏淡的梅影。我独自在灯下缝补他白日刮破的一件雀金裘。指尖捻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心思却飘忽不定,总想着日间稻香村里的热闹,那笑声底下暗涌的波澜。
忽听外间值夜的小丫头轻咳了一声,接着便是压低的人语。我放下针线,悄步走到门边,听是麝月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可怎么是好?平姐姐悄悄递的话,说奶奶肋下疼得厉害,夜里翻来覆去,却硬是不许请太医,怕老太太、太太知道了操心。
我的心也跟着一沉。凤姐儿要强,我们是知道的,可这般硬撑……
还说了什么?我轻声问。
平姐姐说,奶奶的意思,让明日悄悄去请王太医家的那位常来的嬷嬷,开几剂丸药先吃着。万万不可声张。
我退回屋内,对着那盏跳跃的孤灯,再也无心针黹。凤姐儿病中强撑,宝姑娘处处周全,林姑娘言语带刺却又脆弱不堪,连宝玉梦里都不得安宁。
这府里日复一日的宴饮欢笑,绫罗绸缎裹着,山珍海味养着,底下却像这秋夜的凉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往骨头缝里钻。
夜色渐浓,怡红院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细长。我伺候宝玉褪下外袍,只余一件松江棉的素白中衣。他却不似往常般即刻躺下,反是倚着床头锦靠,眼神里带着几分倦懒,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好姐姐,他忽然拉住我的袖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窗外栖息的雀儿,今日浑身酸乏得很,寻常捶捶揉揉竟不解乏。咱们……改个样儿可好?
我心头微微一颤,面上却强作镇定,只垂眼替他理了理衣襟:二爷又想出什么新鲜花样来?明日还要早起,仔细耽搁了时辰。
正说着,麝月端了铜盆温水进来,预备给他盥漱。热气氤氲,衬得她脸颊微红。
宝玉眼睛一亮,目光在我与麝月之间转了转,软声央道:不拘什么花样,只求松快些。好袭人,你素来最有主意……便让麝月也留下搭把手,岂不便宜?
我见他执意,又瞥见麝月疑惑的眼神,心下飞快计量。若独留在此,恐生不便;若有麝月在旁,既全了他的念想,又不至太过逾矩。便顺势对麝月道:既如此,你便也来学着些。二爷今日乏得紧,需得仔细伺候。
麝月放下铜盆,乖觉地近前。烛光下,她睫毛轻颤,显然有些无措,却也不敢多问。
我依着往日偶尔听嬷嬷们提及的松乏法子,指尖先落在他肩井穴处,不轻不重地按揉。触手之处,少年郎的肌理柔韧,带着温热的体温。我的动作不免带了几分生疏与试探,低声问:这个力道可还使得?
宝玉阖着眼,了一声,唇角微扬。
我侧头对麝月轻声道:仔细瞧着,须得顺着经络,力道要匀……说着,引她的手轻轻落在宝玉另一侧肩头。麝月指尖微凉,触及时明显瑟缩了一下,旋即学着我的样子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