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替他掖被角,晴雯掀帘进来送药,插嘴道:“可不是闹呢!听说薛大爷要打杀谁,被薛姨妈拦住了。”她放下药碗,又压低声音,“还听说宝姑娘哭了一夜,今早眼睛肿得桃儿似的。”
宝玉急得要起身:“这是为何?”
我忙按住他,暗瞪晴雯一眼:“休听她混说。不过是兄妹拌嘴,常有事儿。”说着将药碗递到他嘴边,“快吃药罢,凉了就更苦了。”
宝玉勉强吃了药,却仍怔怔的。忽见小丫头麝月进来道:“太太让袭人姐姐去回话。”
我心中一跳,忙整了整衣裳往王夫人处去。路上恰遇见平儿带着两个婆子往库房取人参,见我便拉住道:“你来得正好,方才太太还问起宝二爷伤势。”
我见她眼神似有深意,便慢下脚步:“姐姐可知太太唤我何事?”
平儿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像是为昨儿薛家闹的事。姨太太方才来哭了一场,太太脸色很不好看。”说着叹口气,“你这去回话,可要仔细些。”
我心中已有计较,谢过平儿便往正房去。王夫人果然沉着脸坐在炕上,见我来了便问:“宝玉可好些了?”
我回了伤势,又禀了用药的情况。太太点点头,忽然道:“昨儿晚上,姨太太那里闹得不成话,你可知道?”
我垂首道:“略听见些声响,因忙着伺候二爷,并不曾细问。”
太太冷笑一声:“薛蟠那个不成器的,竟把他妹妹气哭了。宝丫头那样稳重的人,今早来请安时,眼睛都是肿的。”她忽然盯着我,“我恍惚听说,这事与宝玉有些干系?”
我忙道:“太太明鉴,二爷昨日一直躺着养伤,并不曾与薛大爷相见。”迟疑片刻,又轻声道:“只是……听小丫头们嚼舌,说是为前日琪官的事。”
太太眉头紧皱:“琪官的事,怎么又扯上宝丫头了?”
我跪下来替太太捶腿,声音放得极轻:“下人们混说,薛大爷怨宝姑娘护着二爷,才吵嚷起来。都是没凭据的话,太太不必放在心上。”
太太沉默良久,忽然叹道:“宝丫头是个懂事的,偏偏摊上这么个哥哥。”又问我:“宝玉如今也大了,你瞧着……宝丫头如何?”
我手上微微一顿,仔细回道:“宝姑娘模样好,性情也好,府里上下没有不夸的。只是……”我故意顿了顿,“如今二爷身上不好,这些事还是缓缓再议吧。”
太太点头:“很是。你且好生照顾宝玉,这些日子别让他往园子里逛去。”
我应声退下,回到怡红院时,见宝玉正睡着,枕边却放着一方绢帕,上头绣着几竿翠竹——分明是潇湘馆的物件。
晴雯在一旁挤眉弄眼,悄声道:“方才紫鹃来过了。”
我收起帕子,心下暗叹。这园子里的风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窗外日头渐渐西斜,照得满院花木都拖长了影子,像是无数暗流在悄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