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了!”他慌得灯都要拿不住。
我望着帐顶慢慢说:“二爷别声张,明日请王太医来瞧瞧便是。”心里却冰凉一片——这一脚踢碎了我多少痴想。
往日只道有了姨娘名分便能生个一男半女,如今瞧这伤势,怕是子嗣上头要艰难了。就连赵姨娘那般人物,仗着环三爷还能挺腰子说话,我若连这点倚仗都没了……
宝玉还在榻前转磨:“我竟不知伤得这样重……”
“二爷且睡吧。”我偏过脸去,“横竖我们做丫头的命贱,死了也不过拖出去赏几两银子。”
他急得来握我的手,我却第一次抽回来了。窗外雨声又作,听得晴雯在那边屋里笑:“可是奇了,平日最会体贴人的,今儿倒让二爷吃闭门羹?”
我咬着被角吞下呻吟。是了,这院里多少眼睛等着看我栽跟头,明日怕是连老太太屋里都会听说:宝玉为个戏子淋雨,回来竟把袭人踢吐血了。
天蒙蒙亮时,我强撑着起来给宝玉梳头。铜镜里照出他愧疚的脸,我故意将梳子掉在地上,弯腰时轻轻“嗳呦”一声。
“可是又疼了?”他慌忙来扶。
我就势扶住他手腕:“二爷若真怜惜我,三件事依我:一是立时请王太医来,二是往后别为外头人糟践身子,三是……”我压低声音,“太太问起昨日的事,只说是我贪玩带着宝官她们戏水。”
宝玉眼圈红了:“原是我的孽,倒要你担待。”
太医来时,晴雯果然倚在门框上瞧热闹。我特意让太医大声说“瘀血攻心须好生将养”,又当着众人面取出攒的银子托小厮抓药——总要让人知道,我可是为护主受的伤。
夜里宝玉亲自喂我吃药时,我攥着他袖角,低声道:“只求二爷一件事,若将来……我真不能生养了……”
他匙里的药洒了半勺,眼泪直滴进碗里。
雨又下起来了。我听着晴雯在隔壁唱小曲,声音脆得像刀子刮瓷碗。肋下还疼得厉害,但心里已盘算停当:明日就得让麝月去回太太,说我院里缺个扫洒小丫头——得要个家生奴才,爹妈都得捏在我手里的那种。
宝玉睡熟后,我悄悄起身,将染血的中衣收进箱底最深处,那血色暗沉,恰似她枕下藏的那支金钏儿的旧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