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林姑娘嘴角噙着笑,悠悠问:“宝姐姐听的什么戏?”我心道要坏菜。薛姑娘何等机敏,立即说:“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
宝玉这个实心人竟接口:“这叫负荆请罪!”——可不正撞在网里!两个玉儿霎时脸红得似胭脂泼了。
凤奶奶忙打圆场:“大暑天谁吃生姜呢?辣得我腮帮子疼。”我趁势给宝玉递茶,悄声道:“二爷尝尝这老君眉?”他接茶时指尖都在颤。
散后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林姑娘还追着说风凉话:“你也遇见比我厉害的了!”宝玉气得甩手就走。我追出去时,见他在石榴树下踢石子儿:“一个个都比我明白!”
我取出薄荷膏劝道:“二爷何苦来?薛姑娘原是因杨妃的话恼了……”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宝姐姐是不是特特挑这话刺我们?”我抽出手替他整理襟口:“若真计较,昨日怎会另赠靛儿泥金扇?”
夜里他忽从帐中探头:“宝姐姐偏今日说负荆请罪?”我熏衣裳的手一抖——这位爷总算琢磨过味儿了。
次日晨见他挑海棠,我指了盆并蒂的。他却摇头:“这个给林妹妹,宝姐姐要单瓣的才清雅。”我暗暗诧异:原来他都明白。
正说着,外头紫鹃的声音脆生生传来:“我们姑娘给二爷送藕粉桂糖糕来了。”
送走紫鹃后,宝玉对着那碟藕粉桂糖糕发怔。我取出缠枝莲青瓷碟子将糕点摆好,轻声道:“林姑娘手巧,这糕蒸得透亮,必是守着小厨房盯了火候的。”
他这才拈起一块,却不吃,只在指尖转着:“你说……昨日我是否太过刻薄?宝姐姐那番话……”
窗外忽然传来莺儿的声音:“宝二爷在屋里么?我们姑娘让送盆白海棠来”我忙迎出去,见莺儿捧着个钧窑花盆,里头单瓣海棠开得正好。
回头却见宝玉慌得要把桂糖糕藏起来,倒碰翻了茶盅。 莺儿放下花盆,眼睛在糕点上停了停,笑道:“这可巧了,我们姑娘今早也说想吃藕粉糕呢。”宝玉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我忙打岔:“小厨房还蒸着一笼,姑娘若不嫌弃……”莺儿却抿嘴一笑:“罢了,我们姑娘说宝二爷若得闲,请去梨香院尝尝新到的雪山梅。”送走莺儿,宝玉对着两样东西发愁。
我取出个多宝格匣子:“林姑娘的糕用冰盏镇着,晚间再吃。薛姑娘的海棠摆明间,来人都见得着。”他这才舒展眉头,却又叹气:“终究得罪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