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静静站了会儿,忽然将案上那瓶玉容膏轻轻放在门槛上。
“告诉颦儿,”她转身时裙裾拂过青石阶,声音轻得像叹息,“荷塘水凉。”
那日晌午,我刚给宝玉熏好出门的衣裳,就见焙茗满头大汗跑进院来:“好姐姐,快把二爷的衣服找出来!冯大爷家来请了!”
我开了描金箱取衣裳,心下却疑惑:“前日不是说冯大爷脸上带伤,怎么又请酒?”麝月在一旁叠帕子,悄声道:“怕是薛大爷撺掇的,他昨日就来探头探脑好几回。”
正说着,宝玉一阵风似的进来,连声催要衣裳。我替他系腰带时,闻见袖口还留着昨日的药香,忍不住劝:“才发了汗,好歹别吃冷酒。”他心不在焉应着,眼睛直往窗外瞟。
焙茗又探头催:“爷快些!薛大爷早带着唱曲儿的小厮去了。”宝玉抓了荷包就往外跑,连我新绣的驱蚊香囊都忘了戴。
至晚霞满天时,还不见人回来。我放心不下,特让小丫头去二门守着。谁知小丫头喘着气跑回来说:“可了不得!薛大爷的小厮背着他回来,醉得泥人似的!”
忙迎出去,只见宝玉让锄药双瑞搀着,满脸红晕,嘴里还哼着“滴不尽相思血泪”。我上前接时,闻见他襟前沾着酒气脂粉气,袖口却隐隐有陌生薰香。
“这是打哪儿染的香?”我皱眉问焙茗。那小厮缩着脖子笑:“锦香院的云姑娘敬酒时洒了些。”麝月立刻瞪他一眼。
伺候宝玉更衣时,发现他贴身戴着个陌生汗巾子,竟是茜香罗的料子,金线织出并蒂莲纹样。我解下来细看,角落还绣着小小“琪官”二字。
“好精致的活计。”麝月凑过来看,“倒像是宫里的手艺。”我忙将汗巾子收起,另取了条松花绿的给他系上。
宝玉忽然抓住我手腕,醉眼朦胧地笑:“好姐姐,今儿蒋玉菡唱曲儿,酒底竟念出你的名字……”我手上胰子盒“啪”地落地:“哪个蒋玉菡?”
“就是忠顺王府的琪官……”他话音未落,已歪在枕上睡了。我心中乱跳,忠顺王府的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会与宝玉吃酒?
连夜叫焙茗来问,那小厮赔笑:“原是行酒令对对联,蒋相公对了句‘花气袭人知昼暖’,薛大爷就闹起来……”我越听越心惊,这若是传出去,怕是又要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