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被砸中的地方,凹下去一个浅坑。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周毅坐在驾驶位上,大气不敢出。他从未见过陈默如此失控,哪怕是在青石镇面对九爷的枪口时,陈默的眼神都未曾有过此刻这般,混杂着暴怒与懊悔的赤红。
三十亿。
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省份的财政伤筋动骨的巨款,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蒸发了。
那不是钱,那是周正龙集团盘踞江东十几年,吸附在无数个破碎家庭之上,敲骨吸髓榨出来的民脂民膏。
现在,这笔血债,随着赵康的逃离,彻底成了一笔烂账。
陈默的拳头还抵在方向盘上,手背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突突地跳动。他输了,输给了周正龙的狠,输给了敌人那套环环相扣、不留任何余地的自毁程序。
他精心布置的口袋阵,网住了刺客,却漏掉了那条最肥的、藏着金银珠宝的鲨鱼。
这不仅是经济上的巨大损失,更是对他智谋与布局的一次迎头痛击。
他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试图平复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
车内的空气,黏稠得像是凝固的沥青。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缓缓抬起手,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片赤红色的风暴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幽黑。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块依然亮着的终端屏幕上。
夜莺发来的资料,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了赵康那张脑满肠肥的证件照,越过了他名下那一长串令人咋舌的房产和公司,最终,像一枚被精确制导的针,钉在了资料的最末端。
【赵康,独女,赵思思,七岁,患有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目前正在金陵市第一人民医院,等待匹配的心脏源。】
赵思思。
七岁。
等待心脏。
这几个字,像一盆带着冰碴的雪水,从陈默的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狂躁的火苗。
他忽然明白了。
他没有输。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周正龙以为斩断资金链,就能壁虎断尾,金蝉脱壳。他错了。对赵康这种人来说,钱,甚至他自己的命,都不是最重要的。
一个七岁的、随时可能死去的女儿,才是他唯一的命门,是他身上唯一一根,连接着人性的缆绳。
将计就计……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你们的计,是刺杀失败,立刻斩断所有线索,让钱和人一起消失。
我的计,就是用你们斩断的这把刀,去撬开你们最坚固的保险柜。
他拿起那部军用加密终端,没有联系高强,也没有联系高野。他调出了一个几乎从未使用过的联系人。
那是中东主权财富基金,那位王子殿下留给他的私人联络方式。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口音、毕恭毕敬的英语:“陈先生,晚上好。殿下正在休息,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我需要一颗心脏。”陈默的声音平静,用的也是英语,但每个单词都像是从冰块里凿出来的。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
“一颗七岁女孩的心脏,”陈默没有理会对方的错愕,继续说道,“先天性心脏病,需要移植。我要全球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疗团队,以及,最快的匹配速度。钱,不是问题。”
“陈先生……这个……这在任何国家都是需要严格排队和匹配的,我们……”
“我知道规矩。”陈默打断了他,“但我需要的,不是规矩,是结果。王子殿下欠我一个人情,一个人情,换一条命,这笔买卖很划算。你告诉他,我只要一个承诺。能,或者不能。”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对方显然在紧急请示。
一分钟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与郑重:“陈先生,殿下说,您的要求,就是我们的使命。瑞士洛桑的‘生命之泉’医院,拥有全球最大的活体器官捐献数据库和最顶尖的心脏移植团队。我们已经启动了最高优先级的匹配程序。只要找到合适的供体,一架湾流G650随时可以起飞。”
“很好。”
陈默挂断电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将手机扔在一旁,再次拿起那台军用终端,切换到了高野的频道。
“老板,”高野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无精打采,“那三十亿,我尽力了,对方用的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物理割裂方式,钱一进地下钱庄的池子,就被上百个车手用现金提走,分散运往边境了。现在想追,比大海捞针还难。”
“钱不重要了。”陈默淡淡地说道。
“啊?”高野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十亿,不重要了?老板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我要你找一个人。”陈默没有理会他的贫嘴,“赵康。他现在应该在逃亡的路上,可能是飞机,也可能是轮船。我要你,在半个小时内,找到一个能跟他通话的方式。不是追踪他的位置,是建立一条能让他接听的通讯。”
“这个……有点难度。”高野沉吟道,“他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所有常用的通讯设备都扔了,用的肯定是无法追踪的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