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
怎么会因为一个该死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扫地机器人,而功亏一篑?
但顶级杀手的素养,让他在零点一秒内就压下了所有情绪。
计划A失败,立刻切换至计划b。
他没有试图去捡拾掉落在地上的陶瓷刀,那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撞向身后那辆沉重的餐车。
他的目标,是餐车上那排用来温酒的、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酒精灯!
只要将餐车撞翻,酒精灯引燃地毯和桌布,制造出巨大的火灾和混乱,他就有机会在所有人都争相逃命时,从容脱身。
然而,就在他的后背即将撞上餐车的瞬间,他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一个不起眼的消防喷淋头,毫无征兆地,“噗”的一声,爆开了一股强劲的水柱!
冰冷的、混杂着铁锈味的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瀑来,兜头盖脸地浇在了他的身上。
那簇他寄予厚望的、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场人工暴雨中,挣扎了两下,不甘地熄灭了。
“幻肢”的身体,被冰水浇得一个踉跄,脚下因为地毯湿透而猛地一滑。
就是这个破绽。
一名从侧方扑上的内卫,手臂如铁箍,死死锁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名内卫,则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动作,将他的双臂反剪到背后。
“咔哒。”
一副特制的非金属手铐,锁住了他的手腕。
威胁,解除。
从汤碗泼出,到刺客被制服,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快得让宴会厅里的大部分人,大脑还来不及处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地下车库里,陈默看着终端屏幕上那定格的画面,那颗被死死攥住的心脏,终于恢复了跳动。
他脱力般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活下来了。
所有人都活下来了。
但紧接着,一股比刚才的恐惧更深沉的寒意,从他心底缓缓升起。
他没有忘记夜莺情报的最后那句话。
【最终目的:嫁祸。】
【你,陈默,将是他们献给世界的,最大的一份“礼物”。】
这场战争,不是刺客被制服就结束了。
恰恰相反,当刺客被活捉的那一刻,那场真正针对他陈默的、最阴险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不能让对方的剧本,顺利演下去。
“周毅,”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恢复了镇定,“去把高主任的秘书,请到车里来。用最快的速度,告诉他,高主任的烫伤膏,在我这里。”
周毅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什么,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快步走向电梯。
陈默的目光,重新回到终端屏幕。他没有去联系高野,而是切换到了夜莺的频道。
【刺客的身份信息,和那套嫁祸给我的证据链,发给我。】
夜莺的图标闪烁了一下,没有回复文字,而是直接传来了一个加密文件包。
陈-默迅速打开。
文件里,是那个叫“幻肢”的刺客,一套天衣无缝的假身份。从出生证明,到小学、中学的学籍,再到他那份在邻省偏远县城刚刚建立的社保记录,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而另一份文件,则看得陈默遍体生寒。
那是一套完整的、足以将他钉死在叛国者耻辱柱上的“证据”。
里面有数份伪造的他与境外“深海基金会”联系的加密邮件,有他某个海外账户接收“深海基金会”巨额资金的银行流水,甚至还有一段经过AI深度伪造的、他与“幻肢”在某个咖啡馆“秘密接头”的监控录像。
最致命的,是“幻肢”身上,会搜出一部特制的卫星电话,电话里唯一的联系人,其通讯密钥,经过层层破解后,最终会指向一个注册在开发区管委会名下的服务器。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动机(对改革成果不满)、联络(加密邮件)、资金(海外账户)、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无论谁来查,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最终的答案,都只会有一个:陈默,是主谋。
好狠毒的手段!
周正龙,你真是找死!
陈默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他迅速将这些文件,分类打包。然后,他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他没有将这些文件发给高野,也没有留作自己辩解的底牌。
他找到了一个联系人。
一个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去联系的,刚刚才从“负分”变成“正分”的联系人。
【高渐离】
他将那个打包好的、揭示了整个栽赃陷害阴谋的文件包,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无法追踪的单向加密通道,直接发送到了高渐离那台从不离身的、最高保密等级的办公电脑上。
他没有附带任何解释,也没有署名。
他相信,以高渐离的智慧和多疑,当他看到这份凭空出现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栽赃计划书”时,他会明白一切。
与其被动地等待对方出牌,不如主动把水搅浑。
与其等着被审判,不如把审判官,也拉进这盘棋里。
做完这一切,周毅正好带着一个年轻人,快步走到了车旁。
年轻人三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神情慌乱,正是高渐离的秘书,小王。
“陈……陈主任?”小王看到车里的陈默,明显一愣,随即焦急地说道,“您怎么在这里?快上去吧,出大事了!高主任他……”
“我知道。”陈默打断了他,递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这是瑞士产的特效烫伤膏,比医务室的药好。你拿去,亲自给高主任涂上。”
小王接过药瓶,有些不知所措。
陈默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涂药的时候,告诉高主任一句话。”
“什么话?”
“就说,‘轮胎’虽然破了,但里面的气,是干净的。有人想把脏气,灌到‘保险基金’里。”
小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轮胎,什么保险基金?
但他看到陈默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把这些话死死记在心里,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了,陈主任。”
“去吧。”
小王拿着药瓶,匆匆跑回了电梯。
车里,只剩下陈默和周毅。
陈默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该做的,他都做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把悬在他头顶的刀,正式落下。
也等待他布下的棋子,开始发挥作用。
……
宴会厅里,早已乱成一团。
高渐离被几名工作人员搀扶到旁边的休息室,医务人员正在紧急处理他脸部和颈部的烫伤。
他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那股滔天的羞辱和愤怒。
他高渐离,在官场沉浮半生,向来以严谨、体面着称,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着首1长的面,被人用一碗鱼汤,浇成了落汤鸡!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小王,拿着一个小药瓶,匆匆跑了进来。
“主任,这是……这是陈主任托我给您的特效药,说比医务室的好。”
高渐离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刀,射向小王。
陈默?
在这个时候,他不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稳定局面,撇清关系,反而有闲心关心自己的烫伤?
他想干什么?示好?还是……炫耀?
高渐离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小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陈主任还让我……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说。”
“他说……‘轮胎’虽然破了,但里面的气,是干净的。有人想把脏气,灌到‘保险基金’里。”
小“轮胎”?
“保险基金”?
高渐离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两个词,是昨天下午,在他和陈默那场只有两人的私下谈话里,才出现过的暗语!
“轮胎”,看看实情。
“保险基金”,指的是陈默那个大胆的“地方发展试错保险基金”的构想!
陈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里面的气是干净的……是指他自己是清白的?
有人想把脏气,灌到保险基金里……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高渐离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
他立刻意识到,陈默,这个漩涡的中心人物,正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向他传递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名神情肃穆的内卫负责人,拿着一个证物袋,快步走进了休息室。
他没有理会正在处理伤口的高渐离,而是径直走到陪在一旁的省委书记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凝重,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三分。
“书记,我们从刺客身上,搜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部黑色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卫星电话。
“我们技术部门做了初步破解,”内卫负责人的声音,像一块冰,“电话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它的通讯密钥,经过反向追踪,最终的指向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指向哪里?”省委书记追问道。
内卫负责人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缓缓说出了那个让空气都为之凝固的答案。
“凤凰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