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像两块冰,无声地浮现在燥热的手机屏幕上。
未知来电。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老旧风扇“吱呀”转动的声音,将沉闷的空气搅成一团团粘稠的热浪。陈默看着那跳动的来电显示,办公室外走廊里隐约传来的抱怨和键盘敲击声,仿佛都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没有立刻接起,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
这通电话,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又比他预料的来得更快。这证明夜莺的组织,其运作效率和监控能力,已经超出了常规的理解范畴。
他划开屏幕,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一片绝对的寂静,没有电流声,没有呼吸声,仿佛连接着一片虚空。
陈默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十几秒,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很奇特,像是经过了精密的电子处理,抹去了一切能辨别年龄、性别和情绪的特征,只剩下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音节。
“陈主任。”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我。”陈默的声音同样平静,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那片锈迹斑斑的烂尾楼群上。
“您有需求。”对方依然是陈述句。
“我需要一份情报。”陈默直截了当。
“请讲。”
“近期,有哪些国际热钱,或者说游资,正在寻找进入中国的投资渠道。我需要具体的名单、资本背景、投资偏好,以及他们亚洲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陈默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陈默能感觉到,对方不是在检索信息,而是在评估。评估他这个人,评估他这个需求的价值,以及他能付出的代价。
“开发区负债一百七十三亿,资产冻结,信誉破产。您认为,什么样的资本,会对一个这样的‘黑洞’产生兴趣?”那个中性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于质询的意味。
果然,他们什么都知道。
陈-默的嘴角,反而逸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要的就是对方什么都知道,这省去了他解释的麻烦。
“你说的都对。”陈默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你漏了几点。第一,这里是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不是市级,不是省级。这意味着它在政策上,拥有直接对上的想象空间。第二,这里有超过两万亩已经完成三通一平的工业用地,以及上百万平方米闲置的现成厂房。在如今这个土地指标比黄金还贵的时代,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比我更清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那份财务报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一百七十三亿的数字。
“它负债累累,所以它才便宜。一个健康的、盈利的开发区,轮不到外来资本插手。而这里,是一座被泥沙掩埋的金矿,现在,矿主急于出手,愿意让渡巨大的利益,来换取第一笔启动资金。这不是黑洞,这是华尔街最喜欢的‘不良资产包’,一个回报率可能高到无法想象的赌局。”
他没有提自己的困境,没有提常胜利的刁难,更没有提自己需要一千二百万去建一所学校。在与夜莺的交易中,暴露自己的窘迫,是最低级的错误。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手握稀世珍宝、却苦于没有渠道的卖家。他卖的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个“资格”,一个以极低成本,撬动国家级开发区未来收益的资格。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
这一次,陈默甚至能想象到,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庞大的情报分析团队,正在根据他刚刚说的这番话,飞速地建立模型,评估风险与收益。
“您的描述,很有说服力。”许久,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情报可以提供。但夜莺的规矩,您清楚。”
“开个价。”
“我们不要钱。”那个声音说,“对于您筛选出的、并且最终成功引入的每一笔投资,我们需要百分之一的‘信息服务费’。这笔钱,不需要通过管委会的账目,我们会直接向投资方收取。这只是一个标准,且合理的商业条款。”
百分之一。
如果是一笔十亿的投资,那就是一千万。如果是一百亿,那就是一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