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是一个陷阱。
说好吧，显得你贪图富贵，有被腐蚀的可能；说不好吧，又显得你不识货，当众驳了县长和九爷的面子，不懂人情世故。
陈默笑了笑，没有去看那玉如意，反而看向九爷，目光清澈，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谦逊。
“九爷，我是个粗人，对这些宝贝疙瘩一窍不通。我就想问问，这东西，它贵吗？”
这个问题，问得石破天惊。
满桌子的人都愣住了。
在这样的场合，谈“雅好”，谈“文化”，谈“意境”，都可以，唯独不能谈“钱”。
一谈钱，就俗了，就上不了台面了，就把那层温情脉脉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
建设局长孙大鹏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看着陈默，像在看一个怪物。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赵立新则是眼皮一跳，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在重新评估这个年轻人。
苏婉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快的弧度，快到无人察觉。
九爷也被问得一怔，他混迹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像陈默这样，在县长的饭局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直白地问“贵不贵”的，还是头一个。
“呵呵……陈主任真是快人快语。”九爷干笑了两声，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这东西啊，讲究个缘分，谈钱，就伤感情了。”
“哦，原来是这样。”陈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张志强，一脸真诚，“张县长，我明白了。这东西跟您的缘分深，所以它不贵。要是缘分浅的，比如我吧，估计就得花不少钱了。”
这话，像是一套太极拳，看似绵软无力，却将刚才那个尴尬的问题，又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而且还顺带着捧了张志强一句。
张志强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你这个年轻人，真有意思！”他指了指陈默，对众人说道，“你们看，小陈同志这脑子，就是跟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一样。一句话，就把‘缘分’和‘价值’给说透了。”
随着张志强的笑声，包房里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松，赵立新等人也连忙跟着附和，一时间全是“陈主任年轻有为”、“思路清奇”的赞美之词。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化于无形。
但陈默知道，自己已经被九爷盯上了。
饭局后半段，众人开始推杯换盏，气氛再次热烈起来。陈默依旧是来者不拒，但话却不多，只是默默地听着，观察着。
他发现，这个饭局，就是一个小型的生态圈。张志强是绝对的核心，苏婉是他的代言人和缓冲带，赵立新和孙大鹏等人是围绕他旋转的行星，而九爷，则是那个看似在圈外，却能为所有行星提供“能量”的神秘天体。
晚宴临近结束，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陈默正准备跟苏婉打个招呼离开，九爷却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没再盘核桃，而是递过来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名片。
“陈主任，今天听你一席话，我老头子也是茅塞顿开啊。”九爷的姿态放得很低，像个和蔼的邻家老爷爷，“以后对这些老物件，要是起了兴趣，随时来我那‘清雅轩’喝杯茶，就当是……交个朋友。”
来了。
陈默看着那张名片，名片上只有“吴久”两个字和一个电话号码，连头衔都没有，但分量却重逾千斤。
这是试探，也是邀请。
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票。
接，还是不接？
陈默的脑海中，九爷头顶那不祥的黑气，与他脸上和蔼的笑容，形成了无比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张名片，而是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轻轻扶住了九爷递名片的手腕。
“九爷，”陈默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而真诚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的苏婉和张志强听得清清楚楚，“我对东西不感兴趣。”
九爷的笑容一僵。
桌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只听陈默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但我对……懂东西的人，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