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课题,不是第一次了。柜子里,锁着三份方案,都是前几任写的。一份,想搞大部制,把权力往几个大局里收,结果被小局的头头们联名告到了市里,写方案那小子,现在在县档案局修地球呢。”
他呷了一口浓茶,继续说。
“另一份,想搞末位淘汰,精简人员,结果捅了马蜂窝。县委大院门口被人堵了一个星期,写方案那哥们,据说出门被人套了麻袋,现在在县残联提前养老。”
“还有一份呢?”陈默饶有兴致地问。
“还有一份最聪明,”王建国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写了五十多页,云山雾罩,引经据典,从秦皇汉武说到改革开放,把所有部门都夸了一遍,提出了十几条改革建议,每一条都是‘原则上同意’、‘建议性探索’、‘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通篇废话,一个能落实的都没有。”
“那写这份方案的人呢?”
“哦,他升了。”王建国放下茶缸,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年调去市里当了个闲职,也算善终。”
说完,他不再言语,重新拿起报纸,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在评论天气。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刘斌的斗地主背景音乐,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默看着王建国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账本上,对方的“中立”状态后面,多了一行小字注解:【善意的提醒,此人深谙生存之道,可作为情报源,不可作为盟友。】
陈默懂了。
王建国的话,看似是劝退,实则是点拨。他告诉了自己三条路,三条前人走过的死路。第一条,硬碰硬,死。第二条,动人饭碗,死得更惨。第三条,和稀泥,能活,但违背了周书记的初衷,也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钱文海把这个任务扔给他,就是笃定他只能在这三条死路里选一条。
可他们都不知道,陈默,是来开辟第四条路的。
陈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那椅子有些旧了,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去碰那个积灰的铁皮柜,也没有再看刘斌和王建国。
他当着两人的面,缓缓地,打开了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哗啦——
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有打印的,有手写的,有红头文件,也有草稿纸。各种批示,各种意见,相互矛盾,犬牙交错。张三说要加强A部门,李四说要裁撤A部门,王五的意见是A部门应该和b部门合并……简直就是一锅官场利益的大杂烩。
寻常人看到这些,恐怕头都大了,根本无从下手。
刘斌在眼角余光里瞥着,心中冷笑:看吧,傻眼了吧?慢慢熬吧你!
然而,陈默只是粗略地翻了几页,便“啪”的一声,将整个档案袋都合上了。
他将那袋“催命符”推到桌子一角,仿佛那只是一堆废纸。然后,他从自己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全新的,硬壳封面的笔记本。
“啪嗒。”
他按开圆珠笔。
办公室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接触的轻响。
刘斌和王建国,都不约而同地,悄悄投来了目光。他们想看看,这位周书记看中的“刀”,究竟想怎么破这个死局。
只见陈默在笔记本崭新的第一页上,没有写什么“改革思路”,也没有列什么“部门职能”,更没有画什么“组织架构图”。
他握着笔,手腕沉稳,一笔一划,清晰有力地写下了三个字。
——钱文海。
ps:新官上任,陈默这第一刀,是先砍向扔给他刀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