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那如同万年寒冰的目光扫过墨痕,又看了看敖轻轻,最后落在远处那生机勃勃的千机城内部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极其厌恶那浓郁的生命气息。他声音干涩冰冷,如同金属摩擦:“苏岩何在?吾等依约前来,需先证实尔等所言……关于幽冥老祖之真相。”
白无常则补充道,语气同样不带感情:“冥土秩序,不容亵渎。若尔等妄言,污蔑老祖,便是与整个冥土为敌。”
敌意虽未完全消除,但至少愿意沟通,并且直接点明了来意——验证信息。
“苏岩道友已在议事殿等候,证据亦已备齐。”墨痕侧身引路,“二位,请。”
很快,各方代表再次齐聚于造化殿旁那间经过特殊加固、并设置了多重隔绝与防护阵法的议事殿内。气氛比之前龙宫、青帝苑到来时,明显凝重和紧张了许多。巡天司李天鸣将军及其副官坐在一侧,神色严肃;龙宫、青帝苑代表坐在另一侧,目光中带着警惕与探究;而黑白无常两位判官,则如同两座冰雕,站在中央,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苏岩站在主位,面对两位判官那审视的目光,神色平静。他早已料到冥土会要求证实,也做好了准备。
“二位判官,”苏岩开口,声音沉稳,“关于幽冥老祖之事,牵扯上古秘辛,亦关乎冥土自身之未来。真相或许残酷,但唯有直面,方能寻得正确的道路。”
他不再多言,直接取出了周天星辰盘。罗盘悬浮而起,银辉洒落。同时,他示意白芷。
白芷会意,跌坐于地,双手合十,口中梵唱低吟。精纯的佛光并非用于攻击或净化,而是化作一面巨大、清澈、如同明镜般的心光投影,悬浮在半空。
苏岩将心神沉入罗盘,全力激发其记录与推演之能。同时,他将在那古老巨环核心、接触那被封印意志时获取的碎片化信息,以及守宫灵提供的关于上古时期部分顶尖强者尝试对抗“归墟”的记载,小心翼翼地提取出来,通过罗盘的放大与梳理,再借由白芷那蕴含“照见真实”意境的佛光心镜,清晰地投射出来!
刹那间,议事殿内光影变幻!
心光投影中,浮现出模糊却宏大的上古景象:一位气息强大无比、执掌死亡法则的伟岸存在(幽冥老祖的虚影),立于轮回之畔,他并非要破坏轮回,而是试图探寻其终极奥秘,想要超越轮回的束缚,达到一种“永恒的死亡宁静”或者“掌控一切消亡”的境界,以期找到对抗某种终极“消亡”(即归墟)的方法。他认为现有的轮回体系,在“归墟”面前同样脆弱不堪。
然而,他的方法过于激进危险,试图强行融合生死界限,甚至不惜引动“归墟”的一丝力量进行实验,这无疑是在玩火,极有可能导致死亡法则彻底失控,加速“归墟”对现实宇宙的侵蚀。此举引发了当时“观测者”与“造化宫”等秩序守护势力的极度担忧与强烈反对。
最终,理念的冲突演变成了激烈的对抗。并非简单的正邪之战,而是关于“如何应对终极危机”的路线之争。幽冥老祖败北,其本体被联合封印于某处绝地,而其部分力量与偏执的理念,则消散于冥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来者……
这些信息碎片,伴随着强烈的法则共鸣与时空烙印,无比真实,绝非能够伪造。尤其是其中关于幽冥老祖那“超越轮回”的初衷与危险实验的细节,与冥土内部一些语焉不详的古老记载隐隐吻合,却又提供了全新的、颠覆性的视角。
光影缓缓散去,议事殿内一片死寂。
黑白无常两位判官,如同两尊真正失去了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原地。他们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情绪波动——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甚至……一丝信仰崩塌般的痛苦!
他们一直尊奉的、被视为冥土某种精神象征的幽冥老祖,其被封印的真相,竟然并非简单的“正道”镇压“邪魔”,而是……如此复杂,如此……令人扼腕的悲剧?冥土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不断扩张死亡界限的行为,其深处,竟然可能受到了老祖那未竟的、危险的遗志影响,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可能正在走向老祖当年试图对抗、却反而可能助长的“归墟”之路?
这对他们固有的认知、对冥土存在意义的根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冲击!
漫长的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最终,黑无常缓缓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挣扎,他看向苏岩,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此事……关系太大……吾等……需立刻返回冥土……禀报……十殿阎君……”
说完,他甚至不等苏岩回应,与同样失魂落魄的白无常一起,化作两道黑白烟气,瞬间消失在议事殿内,来得突然,去得也仓促。
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苏岩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冥土这潭死水,终于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至于最终会激起怎样的浪花,是幡然醒悟,还是更激烈的反弹,只能等待时间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