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一种与死亡共舞多年形成的偏执与权威:“它现在很‘烦躁’,非常‘烦躁’!因为那帮‘死人味’的家伙在里面乱搞!它的‘心跳’在加快,能量在提前积聚,又在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寻求宣泄!辰时正刻,就是它下一次短暂‘喘息’的开始!信不信由你!”
舱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边是代表着天庭官方权威、建立在海量数据和模型基础上的科学预测;另一边是源自本地生存者用血肉和岁月换来的、近乎本能的直觉经验。
墨痕挠了挠头,低声道:“这……数据派和直觉派打起来了?听起来好像都有点道理……”
云笈沉吟道:“司文道友之模型,基于过往规律,有其道理。然老锚头所言,乃体察当下细微之变,亦不可轻忽。海渊确非死物,其‘情绪’波动,或非数据所能尽述。”
白芷亦微微颔首:“万物有灵,纵是绝地,亦有其运行之玄妙,非纯以数理可度。老施主与海渊相伴日久,灵觉感应,或更贴近真实。”
阿土看看一脸严肃的司文星,又看看气势汹汹的老锚头,眨了眨大眼睛,小声对苏岩说:“苏岩哥,我觉得……老锚头爷爷看起来更凶一点,可能他说得对?”
苏岩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着双方的争论,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从深渊之喉方向弥漫过来的压抑与躁动。他的周天星辰盘也在微微震颤,传递来的并非具体的数据,而是一种对宏大、混乱而危险能量源的模糊感应,这种感应似乎更偏向于老锚头所描述的那种“烦躁”与“不稳定”。
他深知,在这个关乎整个团队生死存亡的决策上,不能完全偏信任何一方。司文星的数据模型是基于客观事实,有其严谨性;但老锚头的经验,是无数次在死亡线上挣扎换来的宝贵财富,是对这片规则混乱之地最直接的理解。
最终,苏岩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做出了决定:
“我们相信老锚头的经验判断,将行动时间定在辰时正刻。”
司文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苏岩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
“同时,我们也会充分参考司文星的数据模型。墨痕,按照司文星预测的辰时六刻这个时间点,提前准备好所有应急方案和防御措施。我们要在相信老锚头经验的基础上,做好应对‘万一’数据模型更准确的准备。”
这个决定,既表达了对老锚头这位引路人的尊重和信任,也肯定了司文星工作的价值,体现了一种务实的平衡与智慧。它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将两种不同体系的认知融合起来,共同为团队的安全保驾护航。
老锚头闻言,冷哼了一声,但没再反驳,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他的鱼叉,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司文星则沉默了片刻,他推了推眼镜,看着玉板上那条自己精心计算出的曲线,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散发着沧桑与危险气息的老者,镜片后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与……一丝动摇。
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数据至上”理念,在这片无法用常理度之的绝地,似乎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释的挑战。他默默地开始操作玉板,不再试图反驳,而是开始记录新的内容:“决策记录:团队最终采纳本地向导经验性判断,行动时间定于辰时正刻。备注:此决定与数据模型预测存在约半个时辰偏差。后续需密切观察实际环境变化,以验证经验判断之准确性及数据模型之适用性修正。”
他肩头的机械鹦鹉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复杂的心绪,扑棱了一下翅膀,用合成的语调低声重复了一句:“数据……经验……验证……”
苏岩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腥咸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远处,无尽海渊的方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更加浓郁了。明天辰时正刻,他们将真正踏入那片连数据都难以测度的死亡禁区。
是经验更胜一筹,还是数据终究能揭示规律?答案,将在明天的黎明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