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龙宫,失去了白日的璀璨华光,仅靠墙壁与廊柱上镶嵌的夜明珠维持着基本的照明。光线幽暗,将那些华丽的珊瑚与水晶雕塑映照出幢幢鬼影,平日里清澈的海水也仿佛变得粘稠而深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澄心水榭内,苏岩几人并未安寝,而是各自盘坐调息,或擦拭兵器,或整理符箓,看似静修,实则心神紧绷,警惕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窗外,那被神秘人放置的贝壳依旧静静地躺在珊瑚丛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诱惑。苏岩没有贸然去取,在敌友不明、监视严密的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通过周天星辰盘持续感知着周围,那十几道隐晦的神识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萦绕在水榭外围,时强时弱,证明着监视从未松懈。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直到子时前后,大部分夜明珠的光芒也按照某种规律逐渐黯淡到最低,龙宫进入了最深沉的“夜晚”。也就在这时,怀中的周天星辰盘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熟悉水灵波动的异样悸动,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穿透了某种隔膜,直接指向水榭内部!
几乎同时,水榭客厅一角,那面雕刻着繁复海藻纹路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起来,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她披着一件能隔绝神识探查的深色斗篷,帽檐压下,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股独特的、带着龙族威严却又隐含惊慌的气息,苏岩等人再熟悉不过。
“轻轻公主?”苏岩压低声音,示意众人戒备的同时,也认出了来者。
敖轻轻迅速掀开兜帽,露出那张清减了许多、写满焦虑与恐惧的小脸。她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低声道:“吓死我了……还好这处水榭有一条废弃已久的‘水脉暗道’,是我小时候偷偷玩耍发现的,连父王和母后都不知道。外面的监视太严密了,我只能用这个方法过来。”
她快步走到桌边,接过白芷递过的一杯用自身灵力温养的净水,一口气喝下,才稍微平复了急促的呼吸。然而,她带来的消息,却让众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情况越来越糟了。”敖轻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血丝,“父王他……不仅仅是性情大变。前几天,我去潜渊殿外试图求见,正好碰到他因为一件小事震怒,短暂地打开了殿门一丝缝隙……我,我看到了!”
她双手紧紧抓住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看到父王的脖颈和手背上,浮现出了一些……一些扭曲的、像活物一样蠕动的黑色纹路!那纹路散发着一种让我灵魂都在战栗的冰冷和死寂感,绝对不是我们龙族的力量,甚至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力量!而且,他身上的龙威也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暴戾,时而……时而虚弱!”
黑色纹路!苏岩与墨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描述,与他们遭遇的魔章鱼人头目库拉肯,以及那污秽水晶的能量特征何其相似!只是,出现在东海龙王敖广身上的,无疑更加可怕,更加根深蒂固。
“还有那些天庭使者!”敖轻轻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与恐惧,“领头的那个,自称‘玉衡星使’,穿着月白道袍,手持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但他看人的眼神……冰冷空洞,不像是在看活物,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或者……祭品!我每次被他看到,都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一样,浑身发冷。”
玉衡星使!这个名字让苏岩心中一动。北斗七星,玉衡为第五星,又名廉贞,主平衡、秩序,亦关联刑狱。以此星为号,其背后代表的意义,以及其行事风格,恐怕绝非表面那般光正。这与老玳瑁所说的“天庭使者”形象隐隐吻合。
“最可怕的是……”敖轻轻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哭腔,“我前几天冒险,动用了一件母后留下的、能隐匿气息的宝物,偷偷靠近过迎仙阁一次。我听到那玉衡星使和手下谈话的只言片语……他们提到了‘海渊祭典’,说……说需要最纯净的‘龙族血脉’作为‘钥匙’,才能完全开启海渊深处的某种封印……”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恐惧几乎要溢出:“他们说的‘钥匙’……会不会就是我父王?或者……是我和我的哥哥们?我担心,他们控制父王,不仅仅是为了掌控龙宫,最终的目的,是要用我们龙族王室的血脉,去完成那个可怕的祭典!”
此言一出,水榭内一片死寂。
需要龙族血脉作为钥匙的祭典!这解释了许多疑点。为何龙王敖广会被首先针对和控制?因为他是东海龙族之主,血脉最为尊贵强大。为何龙宫内部气氛如此诡异,仿佛被圈养?因为整个龙宫王室,都可能被视为开启祭典的“祭品”!
信息共享至此,龙宫剧变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骇人。这已经不仅仅是权力斗争或者外敌入侵,而是一场针对龙族血脉的、充满邪恶意味的阴谋!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敖轻轻抓住苏岩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王被彻底吞噬,看着龙宫万年基业毁于一旦,看着我和我的族人成为祭品!苏岩,墨痕,白芷姐姐……你们能来,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有多感激!求你们,帮帮我,帮帮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