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小友所言,皆有其理。然,依老朽万年观海之见,面对敌众我寡之局,陆上之‘锐’,林中之‘韧’,乃至谋略之‘活’,皆非上上之策。”
他顿了顿,似乎在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然后才一字一句,石破天惊般说道:“老朽以为,上上之策,唯有一个字——‘拖’!”
“拖?”众人皆是一愣,连那些小乌龟都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然也,就是‘拖’!”龟丞相重重强调,脸上露出一种深得其中三味的表情,“敌势汹汹而来,其锋正锐,其志必骄。我则深沟高垒,避而不战,固守待机。任凭他在外如何叫骂挑衅,我自岿然不动。拖上他十天半月,拖上他一年半载,甚至……拖到他海枯石烂!”
他越说越慢,仿佛自己也沉浸在了这种“拖”的境界里:“你想啊,敌军远来,补给线漫长,每日消耗巨大,士气再盛,也经不起旷日持久的消磨。时间久了,他们内部必生懈怠,将领之间或生龃龉,兵卒思乡情切。再久一些,说不定他们自己就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来打你,或者觉得打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退兵了。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真谛,善之善者也!岂不闻,我龙宫能屹立东海万载,靠的并非一味争强斗狠,正是这‘稳’字当头,‘拖’字为要的处世之道啊!”
这一番“高论”下来,苏岩等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墨痕张了张嘴,想反驳说万一敌人不等你拖垮就直接强攻怎么办?但看着龟丞相那副“此乃万古不易之真理”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阿土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老乌龟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讲台下那些小乌龟们,在经历了最初的困惑后,似乎觉得这“拖”字诀非常符合它们龟族的天性,一个个又重新变得昏昏欲睡起来,有几个甚至已经将脑袋缩回了壳里,发出了细微的鼾声。课堂气氛,再次回归“宁静祥和”。
龟丞相似乎对自己的“教诲”十分满意,他看向苏岩等人,仿佛在看一群刚刚接受了至高智慧洗礼的后辈,和蔼地问道:“如何?老朽这‘拖’字诀,可还入得几位小友之耳?”
苏岩等人只能勉强维持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含糊应道:“丞相高见,令人……茅塞顿开。”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龟丞相呵呵一笑,也不再深究。他慢吞吞地收拾着讲台上那几乎空无一物的“教案”(其实就是那根鱼骨戒尺),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几位小友在龙宫盘桓数日,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是要游览我东海其他胜景?老朽听闻,那珊瑚迷宫,景色倒是颇为奇异,万千珊瑚,色彩斑斓,形态各异,堪称海底一绝。”
提到珊瑚迷宫,苏岩心中一动,顺着话头说道:“丞相也知珊瑚迷宫?晚辈等人确有此意,想去见识一番。”
龟丞相动作微微一顿,抬起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睛,看了苏岩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表象,直指他探寻“珊瑚迷宫”的真正目的。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更加缓慢、近乎吟哦的语调,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提醒:
“珊瑚迷宫啊……漂亮,是漂亮。万千生灵栖息其间,自成一方天地。不过啊,那地方……也爱睡觉。”
他顿了顿,用鱼骨戒尺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龟壳,发出沉闷的响声,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年纪大了,就图个清静。有些东西,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大家相安无事。可要是被不该有的动静吵醒了……那乐子,可就大了。毕竟,不是谁都像老朽我这般,被吵醒了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咯……”
说完,他不再看苏岩,背起双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慢悠悠地朝着宫殿深处走去,留下一群依旧昏昏欲睡的小乌龟,以及站在原地、品味着他这番话的苏岩团队。
龟丞相这番话,看似是老龟惯常的絮叨与对“清静”的追求,但苏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爱睡觉”、“不该吵醒的东西”。这分明是在隐晦地警告他们,珊瑚迷宫深处,那被称为“沉睡之眼”的地方,存在着极其危险的存在,一旦将其惊醒,后果不堪设想!
这位看似糊涂、行事缓慢的龟丞相,其智慧恐怕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或许早已看穿了苏岩等人的些许底细和目的,却选择用这种看似闲聊的方式,给出了最关键的提醒。
龙宫假日的轻松氛围,因龟丞相这看似随意却重若千钧的话语,悄然蒙上了一层凝重的色彩。前往珊瑚迷宫探索“沉睡之眼”的计划,必须更加谨慎周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