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通话过程,袁泽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未曾波动半分,仿佛在听一份最平常的工作简报。
只有离得最近的荣富裕,才能敏锐地捕捉到书记那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一瞬间的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
当袁天汇报完毕,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似乎在等待父亲的指示或训诫。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落地灯的昏黄光线在袁泽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他雕塑般的轮廓衬托得更加冷硬。窗外的城市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无声流淌,映不出丝毫波澜。
终于,袁泽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到京州,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冰冷的铁砧锤炼:
“知道了。”
然后,是更短的、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依法办事。”
“嘟…嘟…嘟…”
忙音响起。通话结束。从接通到挂断,不过短短几十秒。
袁泽将手机递还给荣富裕。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仿佛刚才那通承载着儿子生死攸关信息的电话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那片属于汉东的、潜藏着惊涛骇浪的沉沉夜色。
荣富裕拿着尚有微温的手机,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书记的进一步指示。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微弱嗡鸣。
袁泽依旧沉默地伫立着,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礁石。
窗外,秦西的灯火辉煌灿烂;窗内,他的身影却仿佛融入更深的黑暗,唯有那挺直的脊梁,透着一股顶天立地的力量。
良久,久到荣富裕几乎以为书记不会再有任何吩咐时,袁泽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的目光依旧穿透玻璃,锁定着南方:
“荣富裕。”
“书记,我在。”荣富裕立刻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
“以省委办公厅的名义,”袁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联系汉东省委办公厅。就说……”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最精准、最无可指摘的措辞,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落下,“就秦西与汉东两省,在‘环秦汉经济带’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方面的区域协同发展问题,我方有一些新的思路和建议,希望能与汉东的同志进行一次……深入、务实的交流。”
荣富裕心头猛地一凛。他太熟悉书记的风格了。“环秦汉经济带”、“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区域协同发展”,这些都是摆在台面上无比正确、无比重要的议题。
但“新的思路和建议”、“深入、务实的交流”,尤其是那个微妙的停顿和强调,结合刚刚那通来自京州的电话……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业务探讨!
“级别?”荣富裕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丝。
“你亲自对接。”袁泽的回答简洁至极,却重若千钧。省委大秘亲自对接邻省省委办公厅,这本身就传递着超规格的信号。
“明白!”荣富裕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应下,“我立刻去办,确保沟通顺畅、高效。”
袁泽没有再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南方那片深沉的夜色里,仿佛要穿透这遥远的距离,看清汉东省委大楼里某些人此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