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顶级沉香被精心炙烤后散发出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不绝。
龙培穿着宽松的丝绸家居服,深陷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里,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阴沉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面前那张同样价值不菲的黄花梨茶台上,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散乱地摆放着,一只小巧的品茗杯滚落在台面边缘,杯壁上还残留着琥珀色的茶汤痕迹。
“废物!一群废物!”龙培猛地抓起手边那只温润如玉的紫砂壶,狠狠掼在地上!“砰”的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壶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和碎片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昂贵的丝绸裤脚上。
他浑然不觉,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连个人都看不住!安欣那个王八蛋,是怎么把东西递到陈立春面前的?!啊?!”
他刚刚接到一个极其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安欣不仅突破了他在省委层面精心布置的舆论封锁,更是直接向陈立春和冯欧克做了专题汇报!
汇报的内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消息来源隐晦地提到,安欣似乎出示了关于那个女人的“特殊状况”。
特殊状况?还能有什么特殊状况?!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孽种!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向他笼罩下来,网线冰冷而坚韧,带着死亡的气息。
对手的力量和决心,远超他最初的预估!他原以为只是安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硬顶,最多加上那个死了爹的姜安正。
但现在看来,这背后分明有一只更庞大、更冷酷的手在推动!袁天……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不可能!他背后……龙培不敢再想下去,那念头让他骨髓都发冷。
“培哥,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的安抚。一个穿着真丝睡袍、身段妖娆的年轻女人从幽暗的角落沙发里起身,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
她是龙培最得宠的情妇之一,苏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跪坐在龙培脚边的厚地毯上,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轻轻抚上龙培紧绷的小腿,试图用她惯用的温柔手段平息他的怒火。
“天塌不下来。您在汉东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陈书记那边,总归要给您几分薄面……”
“你懂个屁!”龙培粗暴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苏媚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他此刻心烦意乱,往日最受用的温柔乡也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枷锁。
薄面?陈立春那个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
安欣递上去的东西,尤其是关于那个孽种的,简直就是捅破天的炸药!
陈立春还会给他龙培“薄面”?他现在只担心陈立春会不会为了自保,第一个把他推出去!
“滚!都给我滚出去!”龙培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朝着门口和角落阴影里侍立的两个心腹保镖咆哮。
保镖面无表情,躬身迅速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苏媚委屈地咬着唇,泫然欲泣,但看到龙培那要吃人般的眼神,终究不敢再说什么,也慌忙爬起来,裹紧睡袍,快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沉重的房门隔绝了内外。
书房里只剩下龙培粗重的喘息声和沉香那令人窒息的甜腻。他颓然瘫回太师椅,双手用力地揉搓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下一步该怎么办?动用所有关系,不惜一切代价压下去?还是……壮士断腕?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绝不!龙乾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龙家未来的希望!
绝望和暴戾交织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他猛地拉开茶台下的一个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一部没有任何标识的卫星电话。
他颤抖着手拿起电话,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必须……必须做点什么!哪怕……
就在他手指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书房顶角,一个极其隐蔽、伪装成空调出风口装饰格栅的角落,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光点,极其微弱地、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迅速熄灭,彻底隐没在幽暗的光线里。
它像一只冰冷的、来自深渊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咆哮,他的恐惧,他的绝望,以及他此刻正试图拨出的、通向某个禁忌之地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