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也没看蹲在地上发抖的林海,也没有看一眼那满地的狼藉。
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径直走向放在角落小几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踏在地毯上,都只发出极其轻微的闷响,却带着一种山岳将倾般的沉重压力。
拿起冰凉的听筒,袁天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串数字,连接着此刻他唯一想要确认、也最害怕听到声音的人。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单调而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冰冷的鼓槌,重重敲击在袁天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也敲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地传入林海耳中。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一个极其虚弱、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无数次的女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痛苦,从听筒那端传来。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穿了袁天强行构筑的冰冷外壳。
是姜如烟。只是这声音,已完全不复往日的清亮与温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破碎和深入骨髓的委屈。
“如烟……”袁天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听筒,指关节再次泛白,试图控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颤抖,“是我。你…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让袁天感到恐惧。
他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细微的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袁…袁天……”姜如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和依赖,那强忍的哽咽再也压制不住,瞬间爆发出来,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呜……孩子…我们的孩子…差点…差点就没了啊…呜……”
“差…差点?”袁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那两个字,如同黑暗深渊中透出的一丝微光。
“嗯…呜…医生说…送来得再晚一点点…就…就真的保不住了…现在…现在还在危险期…我好怕…袁天…我好怕……”
姜如烟的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后怕,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是…是那个龙乾…他喝醉了…他…他……”
她的话语被剧烈的抽泣打断,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痛苦,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袁天。
“没事了…没事了…如烟,别怕…我在。”袁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孩子还在,这就是天大的幸运。你好好休息,配合医生治疗,什么都不要想。相信我,一切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握着听筒的手,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形血痕。
那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是唯一能让他维持住这表面冷静的锚点。
“嗯…我…我知道…”姜如烟似乎被他的镇定稍稍安抚,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无助的啜泣。
又低声安抚了几句,袁天这才轻轻挂断了电话。听筒放回机座,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