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政府大楼,这座象征着汉江省权力核心的庞然巨物,在午后略显疲态的阳光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
袁天乘坐的黑色公务车无声地滑入地下车库,车轮碾过光洁的水磨石地面,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回响。
连续数日在秦西省密集的考察行程,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沉重海绵,压在他的眉宇间,留下挥之不去的倦意。
他解开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纽扣,指尖触碰到喉结下方微凉的皮肤,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机油、皮革和地下空间特有阴凉气息的空气,试图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
电梯平稳上升,不锈钢厢壁映出他略显清减的侧影,眼神依旧锐利,但眼睑下方沉淀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淡青。
当“叮”的一声轻响宣告抵达十三楼,电梯门无声滑开,走廊里那种属于行政中枢特有的、混合着纸张油墨、消毒水以及无形压力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他脚步踏上走廊柔软地毯的瞬间,一种异样的凝滞感,如同冰冷的蛛网,悄然缠上了他的感知。
走廊并非无人。
三两个秘书科的年轻科员正聚在茶水间门口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声。
袁天的身影刚从电梯口转出,那低语就像被快刀斩断般戛然而止。
几张年轻的脸庞瞬间转向他,眼神里交织着惊惶、闪躲,还有一种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近乎于窥探的复杂情绪。
其中一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碰倒了靠在墙边的长柄雨伞架,金属伞架倾倒与地面碰撞,发出突兀又刺耳的“哐当”一声,在骤然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
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袁天的耳膜,也刺破了他强撑的平静。
他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侧目去看那制造噪音的源头,只是那深邃目光中的锐利,无声地扫过那几张慌乱的脸。
被他目光触及的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立刻垂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扶伞架,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袁天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标识着“副市长”的深色实木门。
他的秘书林海早已垂手肃立在门外,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年轻人朝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极力维持的、近乎僵硬的平静。
看到袁天走近,林海立刻上前一步,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袁天那过于沉静的目光下,艰难地将话语咽了回去。
“袁市长,您回来了。”林海的声音干涩紧绷,眼神飞快地在袁天脸上掠过,又迅速垂下,落在他自己的皮鞋尖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图案。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恭敬与干练,里面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惊惶,一丝欲言又止的焦虑,还有一丝……近乎于怜悯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