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失控。他是父亲,是女儿此刻唯一能依靠的支柱。他不能倒下,更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香氛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腾的气血。
他重新坐回沙发,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覆盖在女儿那只冰凉的手背上。
“别怕,如烟。”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爸在这儿。爸会处理好一切。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爸向你保证。”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小腹位置,那里孕育着他刚刚得知的外孙(女),也承载着女儿和另一个男人的血脉。
此刻,这血脉的归属带来的不再是欣赏或考量,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姜如烟感受到父亲手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
她看着父亲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泪水流得更凶了,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姜安正就这样握着女儿的手,像一座沉默的山岳,守护在病床边。
窗外,京州的夜色依旧璀璨迷离,病房内奢华的陈设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那些昂贵的鲜花果篮散发出的甜腻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假。时间在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余成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在外间整理过自己,但红肿的眼睛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颓丧依旧清晰可见。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姜市长,”余成龙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不敢看姜安正的眼睛,目光落在姜如烟身上,充满了痛惜,“我…我去买了点粥,医生说如烟现在只能吃流食…”
姜安正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这个年轻人,在危急关头护住了如烟,送她来医院,这份情他记着。
这个年轻人,在危急关头护住了如烟,送她来医院,这份情他记着。
但作为父亲,看到他此刻的样子,想到女儿因他卷入的这场无妄之灾,心底那份迁怒依旧难以完全消除。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余成龙将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局促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焦着在姜如烟苍白的脸上,充满了自责和无措。
“你,”姜安正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留在这里,守着她。一步也不许离开。”
“是!姜书记!我一定寸步不离!”余成龙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郑重。
姜安正站起身,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中依旧眉头微蹙的女儿,然后转身,大步走向病房门口。
他的背影在奢华病房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而沉重,像一把即将出鞘、饱饮怒火的古剑。
走廊里,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冷峻如铁的侧脸。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命令道:
“小刘,立刻联系京州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擅长人身损害和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对,现在。
让他们负责人带齐材料,一个小时后,到京州人民医院VIp病区找我。”
“另外,通知赤阳驻京州办事处的老陈,让他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给我查清楚龙乾这个人,他父亲龙培在京州、在省里,所有的人际脉络、背景根基!越详细越好!要快!”
挂断电话,姜安正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金属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
他站在VIp病区空寂的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州光怪陆离的繁华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这个庞大权力机器的冰冷轮廓。
远处,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那栋庄严肃穆的建筑,在夜色中只显出一个模糊而沉重的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深吸了一口窗外带着城市尘埃气息的空气,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了眼前的繁华,直刺那权力迷宫的深处。
怒火在眼底沉淀,凝结成一种冰冷而坚硬的决心。法律,是他此刻唯一能握在手中的武器,也是他身为人父,必须为女儿讨回的公道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