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办公室。
空气里浮动着陈旧纸张和上好茶叶混合的独特气味,厚重而肃穆。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安欣正埋首于一份厚厚的卷宗。
窗外,省城繁华的喧嚣被特制的隔音玻璃过滤得只剩模糊的背景音。他的手指划过一行行打印清晰的铅字,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字里行间可能隐藏的每一丝异常。
秘书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份内部简报放在桌角:“安检,林城那边,关于化工厂事故的后续处理报告,还有……袁天同志近期的一些工作动态简报。”
安欣抬起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硬的光。他没立刻去翻简报,只是淡淡地问:“风平浪静了?”
秘书微微欠身:“事故赔偿基本落实,民众情绪稳定。袁副县长在事故处理中表现突出,县委李书记在常委会上给予了肯定。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简报里提到,袁副县长最近在推动一个智慧农业项目,似乎……在申请资金环节上,遇到了一些程序上的阻力,进展缓慢。”
“阻力?”安欣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敲打某种无形的壁垒,“哪里来的阻力?”
“财政局那边,流程走得比较谨慎。另外,分管农业的王副县长,态度似乎……不算积极。”秘书回答得很有分寸。
安欣的目光扫过那份简报,没有翻开。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疲惫的皱纹在额间短暂地舒展又聚拢。“知道了。”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秘书悄然退了出去。办公室重新陷入沉静。安欣的目光投向窗外林立的高楼,眼神却似乎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落在了几百公里外那个叫林城的地方。
简报里的“程序阻力”几个字,像几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
他太熟悉这种“阻力”了,它往往包裹着冠冕堂皇的外衣——程序合规、效益存疑、风险控制——内里却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和根深蒂固的惰性。袁天那小子,初来乍到,想用他那套“高精尖”的东西在基层硬生生砸开一条路,谈何容易?
那份在化工厂危机中展现出的锐气,在日复一日的行政泥沼里,会不会被消磨殆尽?
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掠过安欣眼底,随即被惯常的深沉覆盖。他不能直接插手,那是大忌。
但放任一棵可能长成大树的苗子,在不见刀光的暗流里无声无息地枯萎,他也做不到。
他重新拿起一份文件,是关于“赴邻县调研基层法治建设情况”的安排草案。目光在“行程安排”一栏停留片刻。
邻县,与林城接壤。他拿起笔,在草案空白处,用遒劲有力的笔迹,添上了一行字:“调研结束后,顺路至林城县检察院邻县,与林城接壤。他拿起笔,在草案空白处,用遒劲有力的笔迹,添上了一行字:“调研结束后,顺路至林城县检察院,听取工作汇报。”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声无声的叹息,又像一枚悄然落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