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贡开宸重重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难处,也理解工人的苦。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潘老那边……明天上午在老干部活动中心有个座谈会,听说请了不少老同志,还有厂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劳模。
这个节骨眼上,稳定压倒一切!马扬,你是省长,是改革攻坚的指挥长,这个担子千斤重,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袁泽同志……他那边有什么新的看法?”贡开宸终于提到了那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提到袁泽,马扬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袁专员……他一直在深入一线,掌握的情况比我这里更……立体。”他斟酌着词句,“他应该快回来了。”
刚放下贡书记的电话,门被无声地推开了。没有敲门声,没有脚步声,仿佛一道影子融入了室内凝滞的空气。特派巡视专员袁泽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那身令人敬畏的戎装,一身深灰色的便服熨帖挺括,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他的步伐沉稳得近乎无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混乱节奏的关键节点上,让室内压抑的氛围为之一滞。
“马省长。”袁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股清冽的泉水注入浑浊的泥潭,瞬间驱散了马扬心头的些许燥热和迷茫。
“袁专员!”马扬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混合着急切和希冀的神情取代,“你回来得正好!快坐!大山子那边……还有贡书记刚来电话……”他语速很快,试图将纷乱如麻的情况一股脑倒出来。
袁泽抬手,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下压手势。这个动作仿佛带着魔力,让马扬焦躁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没有立刻坐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室内快速扫视一圈——堆满文件的会议桌、墙角积灰的保险柜、墙上那张巨大的、标注着各种混乱符号的K省工业布局图,最后,定格在马扬布满血丝却依然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双眼上。
“人心是最大的战场,也是破局的关键。”袁泽的声音平缓,却蕴含着洞穿迷雾的力量,“大山子三万七千名在职和离退休职工,绝大多数是通情达理的,是讲道理的。
他们是被逼到了墙角,是看不到希望。真正在背后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是那几个跟张大康集团利益深度捆绑的车间主任和工会‘能人’。”他走到马扬办公桌前,没有多余寒暄,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皮质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轻轻推到马扬面前。
马扬迫不及待地展开。纸上只有寥寥七八个名字,后面简单标注着职务和与张大康集团关联的蛛丝马迹(如“其弟为张大康司机”、“入股大康旗下运输公司”、“多次在‘金鼎会所’宴请张大康心腹”等)。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枚烧红的钉子,烫得马扬手指一颤。这正是他急需却苦于无法精准锁定的“病灶”!
“可靠吗?”马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动用公安、信访、甚至秘密渠道,摸排多日也未能如此精准地揪出这些深藏的“搅屎棍”。
“特殊渠道反复交叉印证过,指向清晰。”袁泽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另外,省里派下去协助安抚、调研的那支联合工作组,表面精干,实则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