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澄心苑密谋(2 / 2)

“第二,”张大康的目光毒蛇般转向刘魁,豺狼般的凶光毫无掩饰,“火要旺。大山子那帮穷鬼,肚子里的怨气憋了多久了?他们嫌安置费是打发叫花子,嫌断了活路?”

他冷冷一笑,那笑容里毫无温度,“找几个嗓门大的,日子过不下去的!那个老婆常年瘫在床上、药罐子不离手的老胡,那个儿子等着钱结婚、急得嘴上燎泡的小陈……许他们看得见的甜头,塞足能让他们眼红的票子!再给他们‘指条明路’!”

他身体微微前倾,雪茄的红点如同黑暗中嗜血的独眼,“告诉他们,指挥部就是黑心衙门!马扬、袁泽那两个,就是洋人派来卖厂子、掐断他们最后一口活命气的买办!让他们去闹!去堵指挥部的大门!去把‘还我工厂’、‘反对卖国’的旗子,高高地打出来!动静有多大,就给我闹多大!”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必要的时候……”

他那只没有夹烟的手,在沙发扶手的阴影下,极其隐蔽地做了个下切的手势,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厂里那些老掉牙的、偏偏又是命根子的生产线,或者堆着易燃原料的旧仓库……晚上么,黑灯瞎火的,出点‘意外’,设备‘老化’起火,不是很正常吗?机器成了一堆废铁,我看他们拿什么去‘改革’!记住,手脚要像从来没长过一样干净。找生面孔,用过就散。”

刘魁脸上的刀疤兴奋地扭动起来,扯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狞笑:“您擎好儿吧,康爷!煽风点火,给平静日子加点‘合理’的佐料,兄弟们闭着眼都能干得漂漂亮亮!保管让那指挥部大门都开不了,马扬袁泽焦头烂额,连觉都甭想睡安稳!”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已经嗅到了混乱和硝烟的味道。

张大康满意地靠回沙发深处,水晶吊灯冰冷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分明的阴影。他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完美的烟圈,目光投向墙壁上一幅巨大的、色彩狂暴混乱的抽象画,仿佛透过那扭曲的画面,看到了未来棋盘上的厮杀。

“堡垒,”他悠悠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玩弄爪下老鼠的戏谑,“从来都是从里面烂掉的。墙再高,也挡不住自己人的一脚。”

他猛地将视线从画作上收回,精准地刺向刘魁:“第三,釜底抽薪!把他们的根,给我断了!”他从睡袍内袋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两根手指夹着,像甩出一张索命的符咒,轻轻一弹,纸片无声地滑过茶几,精准地停在刘魁面前。

“上面的人,黄工——管技术命脉的老黄牛,老钱——捏着财务钱袋子的铁算盘……他们是厂子的筋骨!马扬袁泽想动,想跑?也得有能扛活的骡马!”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个字都裹着寒霜,“挨个儿去‘拜访’!软的,给我往天上许!高薪?别墅?子女出国镀金?告诉他们,跟着我张大康,金山银山堆着他们搬!前程比他们做梦想的还亮堂!”

他眼神陡然阴鸷如暴风雪前的天空,“硬的……”他顿了顿,雪茄重重摁熄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如同某种终结的信号,“告诉他们,老婆孩子天天上下班、上学放学走的那条路,可不太平!家里的煤气阀门、水电线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出点要命的‘故障’!让他们自己个儿掰着手指头,好好掂量掂量!是跟着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迟早要撞得头破血流的愣头青一起等死,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给自己留条活路!”

刘魁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展开扫了一眼,上面几个名字和简单的信息,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具体的猎物轮廓。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收进贴身的衣袋,像收起一件致命的武器,那张刀疤脸上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执行杀戮命令前的冷酷:“康爷放心,是骨头总有缝。软的硬的,总有一款撬得开他们的嘴。保管让马扬袁泽,变成光杆司令,寸步难行!”

张大康彻底放松下来,陷进沙发深处,整个人仿佛与那片阴影融为一体,只有眼中跳动的、名为贪婪的火焰,在昏暗中灼灼燃烧,像黑暗中两点永不餍足的鬼火。“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他无声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又重得像一句诅咒,“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没了爪牙的老虎,抽了筋骨的烂架子,他马扬袁泽,拿什么在我张大康的地盘上,唱他们那出不知死活的‘改革’大戏!”

澄心苑里,那若有若无的靡靡之音不知何时已悄然变换,正播放着歌剧《图兰朵》中那首着名的《今夜无人入睡》。

高亢的男高音在奢华的牢笼里激荡盘旋,咏叹着征服前的无眠长夜。刘魁和他身后的影子们,无声地躬身,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即将出动的鬣狗,悄然退入更深的阴影里,去执行那些即将搅动整个K省风云的指令。

张大康独自留在那巨大的水晶吊灯之下,璀璨冰冷的光将他笼罩。他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睡袍丝滑的纹理,仿佛在抚摸权力的肌理。嘴角,那抹毒蛇般的微笑再次悄然浮现,无声地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

风已起于澄心苑,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寒意,扑向城市另一端的指挥部,扑向那些在改革激流中试图掌舵的身影。一场不见硝烟却更残酷的战争,帷幕正被这只在阴影中优雅挥动的手,缓缓拉开。

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只照亮了深渊的边缘,张大康闭目沉浸其中,如同一位黑暗的指挥家,在无声的乐章里,等待着第一声刺耳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