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可以因为证据‘真实’就容忍一个‘小’的程序瑕疵,那么明天,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口子,制造更大的程序漏洞?甚至伪造‘真实’的证据?”
他拿起卷宗,翻到记载程序瑕疵的那一页,手指重重地点在上面:“这个瑕疵,看似微小,但它破坏了证据提取链的完整性!谁能百分之百保证,在刘明远介入之前或之后,那份硬盘的数据没有被他人接触、篡改?
谁能保证王涛在‘指导’下进行的操作完全规范,没有遗漏或失误?程序一旦开了口子,怀疑的种子就种下了!在法庭上,辩护律师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死死咬住这一点!他们会质疑整个证据的合法性!届时,不仅这份证据可能被排除,整个案件都可能因此陷入被动,甚至功亏一篑!”
袁泽的目光扫过侯亮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悉:“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实体真实’,却忽略了放纵程序瑕疵对司法根基的长远腐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放纵一次违规,就是为下一次更大的违规打开了方便之门!今天容忍一个非资质人员的操作,明天就可能容忍刑讯逼供的‘成果’!这样的‘实体正义’,你敢要吗?人民敢信吗?”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字字诛心!侯亮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袁泽的逻辑严密得可怕,将他信奉的“结果导向”批驳得漏洞百出。
他想说“情况特殊”、“事急从权”,但在袁泽那冰冷而坚定的“规则至上”的目光下,这些理由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那……袁检的意思是?”侯亮平的声音干涩下来,带着不甘。
“这份电子证据,必须排除。不能作为指控林宏远的核心依据。”袁泽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同时,对造成程序瑕疵的相关责任人,立案追查!
无论是疏忽还是其他原因,必须严肃处理!另外,指示专案组,围绕其他证据链条,重新梳理,深挖补强!没有这份电子证据,宏远案也必须办成铁案!这是底线!”
侯亮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排除?追责?这意味着他辛苦构建的证据体系被拦腰斩断!
意味着案件可能延期,受害者等待的时间更长!意味着他信奉的“效率”和“结果”在袁泽冰冷的“程序”铁律面前,被碾得粉碎!
“袁检!您这是吹毛求疵!是干扰办案效率!是……”侯亮平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
“侯亮平同志!”袁泽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重锤,瞬间压下了侯亮平的激动。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带着副检察长的绝对权威,“请注意你的措辞和身份!我是在执行法律赋予的监督职责!不是在和你讨论!执行命令!”
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侯亮平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袁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对方眼中那不容置喙的规则之光,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明白了,在袁泽这里,没有任何“特殊情况”,没有任何“变通”的余地。规则,就是铁律!哪怕代价是案件的暂时受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声音嘶哑,充满了憋屈和无奈。他拿起卷宗,转身大步离开办公室,摔门的动作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袁泽看着侯亮平愤然离去的背影,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审阅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理念交锋,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藏蓝色的制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笼罩在一片冰冷而坚定的孤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