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还在持续,嗡嗡声如同索命的魔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高育良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是谁?!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是赵立春老书记?不可能!老书记早已退居二线,且自身难保!是赵瑞龙?那个纨绔子弟,现在怕是躲还来不及!难道是……中央?纪委?!
无数个最坏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噬咬着他的心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羊绒家居服的后背,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他伸出颤抖的手,手指在空中虚抓了几下,才终于握住了那冰冷的电话听筒。入手一片湿滑——全是他的手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颤抖,但那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干涩、嘶哑,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喂……我是高育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两秒,对高育良而言如同两个世纪般漫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剧痛。
终于,一个苍老、疲惫、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最后通牒般的严厉:
“育良啊……”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又似乎在斟酌字句,“汉东的风……太大了,要刮倒大树了……”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是他!是他在京城政法系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位老领导!一个早已退休多年,但影响力犹存,能接触到最高层风声的人物!他打电话来,绝不是叙旧!
“老……老领导……”高育良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别叫我老领导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和严厉,“我保不住你了!谁也保不住你了!你……你糊涂啊!怎么就让那个祁同伟……把事情搞成这样?!”
“老领导,我……同伟他……”高育良试图辩解,但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
“闭嘴!听我说!”老领导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高育良的心上,“你那些字画!你老婆孩子那个什么基金!还有祁同伟给你送的那些‘心意’!你以为天衣无缝?!人家连你哪天在拍卖行露过脸,连你老婆什么时候去的维京群岛,连祁同伟他堂叔账户里钱的来龙去脉,都查得一清二楚了!铁证如山!摆得整整齐齐!都捅到天上了!”
轰——!!!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炸雷,在高育良脑海中轰然爆响!字画!基金!祁同伟的孝敬!对方不仅知道,而且连具体细节都掌握了?!铁证如山?!捅到天上了?!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回圈椅里!沉重的红木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老领导……这……这不可能……都是污蔑……是袁泽他……”高育良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绝望的哭腔。
“污蔑?!”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充满了疲惫和彻底的失望,“育良啊育良,到了这一步,你还心存侥幸?!
证据链都闭环了!人家拿着报告,连你当年在吕州批月牙湖项目时,祁同伟堂叔的公司是怎么拿到工程、赚了多少钱、又给你‘上供’了多少,都查得明明白白!时间、地点、金额、人证物证……严丝合缝!你告诉我,怎么污蔑?!”
吕州!月牙湖!连这个都……高育良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感觉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将他冻结!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握着听筒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汗水顺着鬓角涔涔而下。
“听着!”老领导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严厉,“现在,什么也别做!什么人也别联系!特别是赵家那个小子!管好你自己!管好你老婆的嘴!等待……组织谈话吧!”最后五个字,他说得异常沉重,如同最终的判决。
“组织……谈话……”高育良失神地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彻底涣散了。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冰冷而绝情。
“哐当!”一声。
红色的保密电话听筒,从高育良完全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紫檀木书案上,又弹落到铺着厚地毯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高育良瘫在宽大的红木圈椅里,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他面无人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吊灯,那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却无比刺眼,如同审判的圣光。
儒雅、从容、智慧、掌控一切……所有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剥落,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吞噬的、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和吴惠芬压抑不住的、恐惧的啜泣声。
铁证如山。
高墙之内,崩塌已始。
黄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