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仁眼睛血红,但他不能分心,只能将无尽的悲愤化作更精准的射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山头上,还能开枪的人越来越少。
……
坳底村,主力部队在天亮前就已经整装待发。
落马坡方向传来的激烈枪声和爆炸声,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刘肖面色冷峻,他知道赵立仁他们已经和敌人交上火了。
“团长!让我带一营去增援吧!”程铁军急得双眼通红。
“不行!”刘肖断然拒绝,“现在去,正好撞上黄德贵的主力!我们要等!等立仁他们消耗敌人,等敌人疲惫,或者……等他们误判我们主力已经到达,主动进攻隘口的时候!”
这是最冷静,也是最残酷的决策。用特战队宝贵的生命和鲜血,去换取主力的战机。
周文不忍地闭上眼睛。苏湘云紧紧抱着药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德明听着远处的枪声,身体微微颤抖。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每一个战略决策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以前在报告上轻描淡写写下的“伤亡数字”,此刻变得无比具体和沉重。
枪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逐渐变得稀疏,但始终没有停止。
刘肖知道,不能再等了。每多等一秒钟,赵立仁他们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程铁军!”
“到!”
“带领一营,呈战斗队形,快速向落马坡推进!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接应特战队,并趁势击溃当面之敌,打开通道!不要恋战!”
“是!”程铁军如同出闸猛虎,大吼一声,“一营,跟老子走!”
“许向前!”
“到!”
“组织机关、群众和伤员,紧随一营之后,快速通过落马坡!周文同志负责协调!”
“是!”
“其余各营,交替掩护,防止敌人追兵!”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队伍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迅速行动起来。
……
落马坡山头,赵立仁身边只剩下三名队员了,而且个个带伤。弹药几乎耗尽,步枪成了烧火棍。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窘境,进攻变得更加大胆。
“队长,没子弹了!”一个队员捂着流血的胳膊,苦涩地说道。
赵立仁看了看身边牺牲的战友,又看了看山下蠢蠢欲动的敌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大刀,刀身上沾满了泥泞和血迹。
“同志们,看来我们今天要留在这里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是,我们拖住了敌人一个多小时!主力,应该快到了!”
他举起大刀,对着剩下的三名队员,也像是对着牺牲的战友们宣誓:“特战队,没有孬种!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准备白刃战!”
“杀!”三名队员异口同声,捡起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刺刀、石头,甚至牙齿!
就在黄德贵下令发动最后冲锋,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上山头的时候——
“滴滴答滴滴——!”
嘹亮而熟悉的冲锋号声,突然从隘口的另一侧响起!如同穿透乌云的光芒!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杀啊——!”
程铁军率领的一营主力,如同神兵天降,从侧后方猛地冲入了敌阵!养精蓄锐已久的红军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挺着刺刀,悍不畏死地扑向敌人!
正在全力进攻山头的黄德贵部,猝不及防,侧翼和后方遭到猛烈打击,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顶住!给老子顶住!”黄德贵又惊又怒,试图组织抵抗,但部队的士气在红军内外夹击下瞬间崩溃。
山头上,赵立仁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战友,看着敌人惊慌失措的败退,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踉跄了一下,用大刀支撑住身体,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鲜血和泥浆的、疲惫到极点的笑容。
“我们……守住了……”
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了程铁军那熟悉的、如同炸雷般的吼声:“老赵!挺住!老子来了!”
……
落马坡之战,以红军的惨胜告终。
赵立仁的特战队,以几乎全员覆没的代价,成功拖延了黄德贵独立营,为主力部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战机。程铁军的一营趁势猛攻,击溃了当面的敌人,黄德贵本人也在混战中负伤,带着残部狼狈后撤。
红军主力得以顺利通过落马坡天险,暂时跳出了白建生精心布置的包围圈。
但代价是巨大的。打扫战场时,人们在那个小小的山头上,找到了包括赵立仁在内的四名特战队员,他们浑身是伤,与众多敌人的尸体倒在一起。赵立仁身中数弹,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另外三名队员,两人牺牲,一人重伤。
程铁军这个铁打的汉子,抱着奄奄一息的赵立仁,虎目含泪,疯了一样大吼:“医生!医生在哪?!”
苏湘云带着医疗队冲上山头,看到这惨烈的景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组织抢救。
刘肖站在隘口,看着山下蜿蜒前行、终于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队伍,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小山头,久久无言。
雨已经完全停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土地,也照亮了前进道路上,更多的未知与艰险。
火种仍在传递,但守护火种的人,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这条生存之路,每一步,都浸透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