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另一名年轻的战士将自己那把磨得发亮的木梳塞给一个正在哭泣的女人,“这是俺本来想给俺未过门的媳妇的。现在用不着了。你拿着给娃梳头。”
战士们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口粮、信物,全部留给了这些即将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仿佛他们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赶一场早就约好的酒席。
“实验室”里。
柳月娥正在给沈安平做最后一次治疗。
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她将针头狠狠地扎进了沈安平那条早已发黑、坏死的伤腿里。
“老沈……” 她的声音哽咽,却不敢哭出声。
“这是最后一支盘尼西林了。”
“还有这个。” 她又拿起了另一支针管。
“吗啡。”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盘尼西林是为了压制他那早已深入骨髓的感染。
而吗啡是为了让他在最后这几个时辰里,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和杀人!
她在亲手为她所敬重的这个男人,注射那用生命换来的最后力量。
“疼吗?” 她含着泪问道。
沈安平看着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
他缓缓地伸出手,用那粗糙的满是老茧和血污的手,轻轻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不疼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柔。
“早就不疼了。”
“柳丫头,” 他顿了顿,“张先生是个好人。他是这个国家的宝贝。你们要活下去。”
“你……” 柳月娥再也忍不住,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你,你一定要回来!”
“我等你回来!”
沈安平笑了。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拄起了那根陪伴他多日的木杖。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然后毅然转身。
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这个曾经诞生了“希望”的实验室。
柳月娥看着那个孤单、残破、却又无比决绝的背影。
她知道她再也等不到这个男人回来了。
……
入夜。
地狱十九洞那被重新封死的坟墓前。
五十多名“敢死队员”集结完毕!
每一个人都换上了缴获的日军军服。
每一个人脸上都扣着那丑陋的“土法防毒面具”。
而在他们的背上背着的不再是粮食和弹药。
而是一个又一个用油布和桐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炸药包!
在那炸药包的核心是由张济生连夜赶制出来的“太阳弹”!
——一种混杂了铝热剂和白磷的恐怖高温引燃弹!
是点燃那些“不稳定”毒气的唯一钥匙!
沈安平站在最前方。
他的身边是扛着大刀的王大疤。
和手中紧握着那把传承猎刀的猴子。
沈安平拒绝了赵丰让他留守指挥的请求。
他必须去。
他必须亲眼看着那个屠夫在他自己制造的地狱里化为灰烬!
他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漆黑的“老君顶”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希望”。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面对那个通往县城的下水道的黑暗入口。
那里有他的“灭绝”!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动员的话。
他只是第一个弯下腰,钻进了那腥臭、冰冷、通往黄泉的暗河。
“出发。”